你好，這裡是文明之旅節目，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08 年，這一年是宋真宗大眾祥福元年，遼聖宗統合二十六年。說實話，咱們文明之旅節目一年一戰走到現在，這 1008 年對我的挑戰是最大的。那為什麼這麼說？前面這些年它歷史發展是有清晰的脈絡的，而 1008 年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轉折。

對，就這一年，咱必須解釋清楚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就是大宋朝的這位當朝天子真宗皇帝突然大轉折，從這一年開始突然性情大變，大搞迷信活動，從偽造天書到封善泰山，再發展到後來全國大建道觀，大興土木，一直就這麼折騰，一直折騰到他55 歲去世，前後折騰了十幾年啊。所以後來那二十四史、正史、宋史對這個階段的歷史的評價是，唉，你們全國上下就跟瘋了一樣，真是奇哉怪也。你聽聽宋史什麼時候修的？300 年後，元朝人修的。

也就是說300 年後的人看到這十幾年這一段還是覺得奇怪，給你們當事人的行為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只能說，唉，你們當事人瘋了，你可能會說，這有啥奇怪的，皇帝嗎？突然犯糊塗的事中國歷史上還少嗎？咱們文明之旅這個節目，它既然是一年一年的這麼捋過來的，那咱就有一個責任，就是盡可能的看到歷史發展背後的那個連續性，要求自己能看到世界的連續性，不接受任何斷裂的解釋，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知識傳統，而且不光是歷史這一學科，就像德國的數學家萊布尼茨說的，自然界不存在跳躍。對，這是西方學術傳統當中很重要的一句箴言。大自然不存在跳躍，那個經濟學家馬歇爾甚至把這句話就寫在了他的經濟學園裡名著第一版的扉頁上。自然界不存在跳躍，對任何事物的演進總是透過小的連續的變化在進行的，而不會是突如其來的。如果咱們感覺，誒？怎麼突然發生了一個轉向，一個跳躍，唉，那咱心裡得清楚，那隻能是因為我們對他了解的不夠。

咱們去看真宗一朝的史料，至少是前期的史料，你會發現真宗皇帝是一個寬厚、敏感、周到，而且又有決斷的人，文化底子也很好。這麼一個皇帝怎麼突然就在 1008 這一年變成了一個，哎，既被人騙也樂於騙人，既糊塗還有狂熱的人。我自己人看這一段歷史就有點像監考老師看一個學霸在考試啊。哇，這個前半張捲子做的真是無可挑剔，你看那個字跡也整齊，幾乎沒有錯誤。突然考試進行到一半，他發了瘋，不但後面題目全錯了，而且塗塗抹捲面髒的沒辦法看。

那你說身為一監考老師，我是不是看人家學生？我覺得你咋了呀？這三個問題接踵而來，第一個問題，他為什麼這麼做？第二個問題，為什麼大臣們都不攔著？第三個問題，宋真宗這個人的這齣悲劇，對我們當代中國人有什麼啟發？好吧，帶著這些問題，我們一起穿越回公元 1008 年，大宋大眾相符元年。

剛才我們說到就在 1008 年，咱們這位當朝天子真宗皇帝突然大搞迷信活動，唉，這在歷史上就留下一個詞叫天書風扇。雖然是一個詞，但其實是兩件事啊。天書指的是上帝給他寫了封信，這叫天書。那皇帝的回信去哪？回去泰山頂上搞祭祀活動，這叫封禪泰山順便跟老天爺溝通，把信給毀了。
那我們先來說說這個事是怎麼發生的啊？話說 1008 年的大年初二，正宗皇帝突然把身邊的幾個重臣說，趕緊過來，有事找你們。叫來之後就開始講故事。我有這個故事，講的可細了，繪聲繪色好多層次。皇帝先生說，你們知道武陵臥室嗎？臥喲，裡面掛了很多青色的簾幕，忽忽悠悠，飄飄搖搖，所以平時我那臥室採光不太好，一早一晚的時候不點蠟燭，連顏色都看不清楚。哎，你看，這是故事的第一層次，先交代環境，烘託一下氣氛，緊接著故事的湖就來了。

去年的11 月份，請注意，這個時候已經是1008 年，說的是前一年的事，說去年的11 月份，有一天大半夜的我都上床睡覺了，突然霧裡砰亮堂起來了，有一老神仙就出現了，老神仙就跟我說，你趕緊起來準備準備，一個月後老天爺要講三篇天書給你。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然後老神仙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故事的第二層出現了，老神仙引起了懸念，老天爺要給咱們寫信，沒聽說過，懸念頓起。緊接著第三個層次，真宗皇帝，就說說你看這11 月底的事， 12 月開始我就開始吃醋，一點蕎腥都不敢沾，哪又是建道場又是做準備，唉呦，可折騰了整整一個月。我就在那等，讓老神仙說了一個月沒動靜，那我做的這些準備工作，什麼到場什麼的，我是撤還是不撤呀？你看這一波三折的情節，我這是一個月到期了，老天爺這信來還是不來呢？急死人了，故事的第四層次馬上就來了。

就在今天早上，就在剛剛有人報告我說咱們那個皇城一個門，那個門上有個角，角上掛著個捲軸，上面好像有字。皇帝說，我琢磨著這可能就是老神仙說的天書，大臣們這時候能說啥呢？對吧？你說是天書，那隻好順著說。那可不咋地，這都是因為皇帝你英明神武，老天爺看在眼裡，必須寫封信表揚你一下啊。那既然是天書，要不您一個人去看看天書上寫什麼了？我們這些外人站在旁邊。唉呦，我們怕是不方便看吧，皇帝馬上就表態哦。那也不一定是稱讚我的，如果天書是批評咱們大宋朝的朝政嗎？那咱們就一起改正嘛。如果天書是批評我皇帝個人的，那我就自己提高修養嘛。老天爺寫來的信怎麼能怕別人知道嘞？你聽聽啊，這一推一拉之間，在沒有懸念的地方，這是生生要整出一個懸念。老天爺寫信來沒準也是批評。這誰說的好，後面的發展當然馬上就揭秘了，派人到皇城門的腳上把天書拿下來，包袱皮上就有字，打開來展開一看，果然是一封信，意思就是你們老趙家受天命當了皇帝，傳到了趙恆這就是真宗皇帝，幹得很棒啊。你們老趙家像這麼傳下去，至少還要傳上 700 代，一點批評的意思都沒有啊。原來是一封毫無保留的讚美信。

那個著名的歷史書叫敘資治通鑑，長篇寫到這兒，有一處細節就值得琢磨，他特地寫下了上城門的腳上，取下這個天書的兩個宦官的名字。一個叫周懷正，一個叫皇甫繼明。說兩個宦官就是打雜的來派人上去把那個取下來，為什麼非要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唉，這就是中國傳統史家的厲害之處。
所謂識筆如刀，我啥也沒說，但我什麼都說了，你就琢磨那個事兒？一個皇帝在深宮中整出這麼一天書，容易嗎？你？編詞得寫詞得製作天書你得是那麼回事，對吧？還得派人再掛在那扇門上，這麼多事他總不能讓皇帝親自幹嘛？宮裡頭總得有人幫皇帝做嘛，誰呀？哎，各位看官，你們記好這倆宦官的名字，更多的我就不方便說了，別說我們這些現代人，即使是當時的人，誰還能看不出來這是咋回事呢？但是所有的圍觀者都是看破不戳破，大家都配合表演。

那緊接著就是那一整套了，什麼群臣祝賀、告天地、告太廟、大赦天下、賞賜群臣，還有景德這個年號不要了，這不還沒出正月嗎？這一年改年後，老神仙說了，這天書叫大中降服。好了，咱們年號也改成大中降服，本來這個戲到這兒也就可以了，對吧？高嘲結局全都有了，但大家萬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1008 年，這一年內，宋真宗陸續收到了三封天數。大家更沒有想到的是，收天書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大戲原來是封善泰山。話說還是這一年，就這一年十月份，宋真宗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從京城汴梁出發，總共花上 46 天的時間，一個多月把封禪泰山的大典給辦。當然大家更沒想到的是，封單泰山也只是個開始，後面十幾年還有更多的天書，更多的祭司，更多的大興土木，就這麼一直折騰到正宗皇帝去世。

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那作為隔了一千多年的我們，這個事兒咱必須得有一個解釋，為啥那最簡單也最符合古代觀念的解釋就是既然出了個昏君，那背後一定有奸臣，昏君和奸臣都湊齊了，因果鏈就完整了。那這個奸臣是誰去？據說就是王欽若。王欽若這個人不得了，後面連續很多年我們的節目都會提到他。王清若當時也是朝廷的高級官員，據說這個人身材很矮小，而且脖子上長了一個大瘤子啊。哥今天可能叫富貴包吧。什麼東西啊？反正你看形象醜陋，一看就是個奸臣的樣子。他這個奸臣是怎麼當的呢？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咱們總結一下，大概就這麼一句話，叫他先給真宗皇帝是無中生有的製造了一個痛。然後又處心積慮地塞給了皇帝一副藥，先有痛再有藥，但這玩意都是他親手製造。

話說這是幾年前了，就成員之盟簽訂之後，那是僅得三年的 2 月份，有一天朝會結束，宰相寇準先告退，下班回家了。唉呦，這個宋真宗就看著寇準的背影流露出一種非常欣賞的神色。這時身邊王清若沒下班，王清若就把憋在心裡好久的一句話給說出來了。王清若說，喲，您這麼敬畏口準吶，您是真覺得他對江山社稷有功嗎？真宗說，當然沒有，禪運之盟哪有今天的局面啊？王清若說，皇上，我可沒想到您竟然是這種看法。

談運之盟，這叫城下之盟，這是被逼無奈簽約的。即使是在春秋時期那些小國打仗，如果簽城下之盟，那也是丟臉丟到家的事兒。咱可是泱泱大宋，牽了城下之矛，您怎麼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據說當時王欽若這話一說，皇帝心裡就有了一個巨大的陰影面積，簽了城下之盟，給國家丟臉了，那怎麼辦呢？怎麼補救呢？王琦說馬上就從兜裡要掏出那個解藥，皇帝說，你說咋辦？王清若真的是有戰國的那種縱橫家的風範，特別會說話，欲揚先抑。
他先是給了一答案，他說那這很好辦呀，咱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咱們接著跟遼國幹仗打架，把幽雲十六州搶回來，這不就一雪前恥了嗎？鄭總說，別別別別，咱們不能這麼聊天啊？那不行，好不容易和平了，這個主意不好，你要不再換一個？你看這個前面盤馬彎弓，做好所有的準備，王清若就從兜里把自己準備好的那張底牌給掏出來了。

說那還有一個辦法，您可以封善泰山，這是一場天大的公益，只要您封善泰山，就能讓天下人虎軀一震，心服口服。唉，聽到這兒，咱們作為當代人可能覺得有點懵，對吧？哈，封禪泰山不就是跑到山頂搞個祭祀活動嗎？想去寧寧區域，對吧？這事兒怎麼就能讓天下人鎮服呢？這個咱就不能站在當代人的角度，咱們得站在當事人的角度就能理解。封禪泰山在中國古代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司馬遷在史記裡邊專門有一篇叫封禪書，這篇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說，自古以來，凡是被天命認可的帝王，哪有不奉善的？所以你看剛開始可能是覺得自己有天命的帝王去封神泰山，但是時間一長，這個事情的邏輯就發生了一個很微妙的變化，就是你能封禪泰山，就證明你這個皇帝有天命。

你看這個因果鏈就倒過來了，你看風扇，這就變成了太平天子，或者說叫頂級皇帝的認證考試，你能成功封禪太善，就證明你是太平天子，你是一個頂級皇帝。你別覺得這個考試容易可難了，你要是想封善泰山，一般來說你得湊齊這麼幾個條件，第一，首先，天下的一統，其次，這國家不能再打仗，外無戰事，對吧？第三，內無天災吧。第四，天下還得有各式各樣的祥瑞。什麼叫祥瑞啊？就天下出現各種訊號，突然出現這麼一種奇怪的動物，出現那麼一種奇怪的植物，出現一種奇怪的天下，總而言之，老天也得給你發消耗你才能來，對吧？所以在中國歷史上，常常有皇帝覺得資金火候差不多，我得逢扇泰山，正在熱火朝天的準備，但這個時候，哎，突然來了一場戰爭，或者突然來了一場天災，唉，得了風扇搞不成了，只能停下來。

這種事出過好多回啊，比如說那個著名的唐太宗，應該是咱們姓穆的，就是中國古代皇帝第一名 number one 的唐太宗，他就沒能搞成。不是不想搞，唐太宗在貞觀六年和貞觀二十一年都想封殺，都在做準備，但是，唉，突然天下發了一個水災，那之後停了，有天災嗎？唉，就在不久前，咱們這位宋真宗的爸爸就是宋太宗趙光義也是已經決定去封山了。突然，哎嘿，有一天天打了一批皇宮大殿失火。那沒辦法，上帝給您發這訊號，你還去嗎？舔著臉不能去了，所以風扇大臉只能停，相當於什麼？就像今天一公司，你去面試，出事你都沒通過，你就別麻煩老天爺在台山頂上給你搞一次面試了，對吧？所以在咱們中國歷史上，別看那麼多王朝，那麼多皇帝，真正辦了風扇大典的其實沒幾個人。

宋朝之前一巴掌就能數過來。你數秦始皇嬴政、漢武帝劉徹、漢光武帝劉秀唐高宗李志、唐玄宗李隆基就高。算上 1008 年的這一次，宋真宗趙恆全中國歷史上一共就這六位啊。當然了，也正是因為宋真宗 1008 年搞的這一次，把封禪泰山的名聲徹底搞壞，所以後來的皇帝也不玩這套了。現在咱們就能理解了王清若說的，說風扇泰山只要搞成就是一項天大的工業，就可以震懾天下。對，就說你不要懷疑皇帝，你覺得皇帝成績不行，皇帝自己到老天爺那去參加認證考試了，老天爺都面試了，在泰山頂上面試的老天爺都說他行，你憑啥說他不行啊？就這意思，震懾天下的這個威力就從這裡來的。

好，我剛才大致交代的就是歷史上關於宋真宗為什麼要這麼幹的主流解釋，簡單說就是奸臣王欽若既給皇帝製造了一個問題，覺得禪淵之盟不體面，又給皇帝出了一個問題的解決方案，就是逢山泰山以及後來搞出來的許多相關的迷信活動，反正真宗皇帝是糊里巴嘟的就上了這個奸臣王欽若的當。主流介紹真是這樣嗎？史料都在，我們也做不了什麼翻函文章，但是我覺得中國歷史有趣的地方就在這，就是同樣的事實，也許我們可以從另外的角度。什麼角度叫人之常情的角度？我們給主流的解釋提一些疑問，做一些新解釋。

您吶可能也聽出來我剛才的意思了， 1008 年大中降服元年開始的這場迷信大狂歡到底是什麼原因？過去的解釋其實就是一副對聯，對吧？上聯是王欽若姦臣出姦計，下聯是宋真宗昏君用昏招。你看這個解釋簡單明了，也符合史料，但是很可惜，它不符合人之常情。別的不說，咱們簡單列舉三點。
第一點，就算王金若是奸臣，就算他憋著壞要陷害寇準，那請問作為奸臣，他會找個什麼理由去禁諦言，去搞陷害？那肯定是寇準當主角的事嘛。而在陳淵之盟這事上下去下不著，因為陳淵之盟的主角是誰啊？是真宗皇帝本人。整個過程裡面，寇準當然很重要，但畢竟是個配角，皇帝親自參與、親自決定，至今還引以為傲的一項決策。

你現在站在旁邊，什麼城下之盟，什麼國家的屈辱，你bia，你是要害寇準還是要害你自己呢？稍微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知道，都不難理解我剛才這段話的意思，當奸臣哪有這麼當的。第二點，大家再思考什麼叫城下之盟？是敵方把我圍的水洩不通，馬上就要破城，這時候對方提什麼屈辱的條件，我只能答應，這叫城下之寶，對吧？但是禪淵之戰的情況明顯不是這樣，各位看官出門左轉，可以去看我們文明之旅的1004 年的那一期宋朝，當時是握有相當大的主動權的，打還是不打，操之在我的。

而宋真宗是誰啊？是事件的董事人，完全當時在場，完全了解情況，在性格上也不是沒主見的人，這麼個皇帝就被你王欽若這麼輕易的幾句話幾個詞，一個完全站不住腳的說辭，就弄得方寸大亂，找你亂要解藥也不太符合人之常情。那第三點也是我自己讀史料感覺最重要最存疑的一點，就清宗皇帝要搞天書降神，要搞東風西泗，你不覺得奇怪嗎？身邊那些大臣死人嗎？大臣們不但沒有反對，反而大力配合，你說這是為啥哈？過去有一個史料是這麼解釋的，說真宗皇帝私下塞給了宰相王誕一呼珍珠，那個意思就是宰相我賄賂一下你，你不要反對了。

材料它寫在歷史書上，咱也不能說是假的，但是我自己有點不相信。就算有，這君臣之間私相授受一斛珍珠的事兒，外人怎麼可能知道？而且這麼大的動靜，全國大動員搞迷信活動，如果大家都反對，那皇帝去買通一個宰相就是王蛋，有什麼用，對吧？皇帝新一那個故事大家都聽過，就算所有的大人都不敢說話，那最後你一個小孩還是能喊出來皇帝什麼都沒穿，對不對？所以你買通一個宰相有啥用？再者一說，宋代時候的士大夫對於皇帝哪有那麼客氣哦？我在前面文明治理有一期，公元1003 年，那講到宰相李漢的時候，我還舉過一個例子，同樣是真宗皇帝向提拔後宮的劉氏當貴妃給李沆寫了個條子，派人送去。李沆拿過條子一邊放在蠟燭上就給燒了，一邊說，你回去跟皇帝說，就說我李浩覺得這事不行。

一個貴妃的事，唉，皇帝後宮的事，唉，一個士大夫都能跟他這麼較勁，這麼較真，現在是全國大搞迷信活動，反而沒有臣死出來反對，你覺得這事合情理嗎？符合情理的解釋是什麼呢？我請大家平心靜氣去想想。唉，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就是封善泰山，大搞迷信這事兒是眾望所歸，是人心所向，是所有人都真心覺得太平盛世來了，咱們國家總得有一個方式慶祝一下，表示一下，於是所有人都真心支持皇帝搞這個天書風扇，有沒有這種可能？咱們就回到 1008 年的氛圍當中，咱們去感受一下。

首先你站在1008，你會覺得和平是真的來了，和北方遼朝之間幾十年的戰爭是真的結束了，代價是 30 萬歲幣，對吧？但是不算大，國家是真富了。前一年是西元 1007 年，朝廷剛確立了全國運到京城的糧食額度，一年 800 萬擔。什麼概念啊？遠超漢唐時期的 400 萬代，而且後世的明清也趕不上。國家的財政狀況非常好，甚至可以說是北宋時期，整個北宋 100 多年最好的一個階段。再來這個階段的大宋朝的居然有了一點萬國來朝的那個景象，什麼於田國、膠州國、瞻城、甘州、回鶻、大石國、三佛旗、秋茲國等都派來了使臣，有的是要跟大宋交往，有的是要進貢。你是皇帝你啥感覺？有點漢唐盛世的意思。

再來文化上，宋代有所謂四大書的說法，你看太平廣記、太平預覽文、願英華側輔圓規。我前面講的三部已經編程了，第四部就是規模最大的策腐圓規，這是工程已經開始了。對了， 1008 年還頒布了第一部官修的運輸廣運，所以這些書名字記不住沒關係，你只要記得住，這個時候是文化盛世，大量的文化工廠都在開幹。

話說有一個場景就是禪院之盟簽訂之後沒幾個員，真宗皇帝有一次就來到了國家大學，當時叫穀子健的圖書館，就問這個館員說，咱們這兒圖書館一共收藏了多少書板啊？不是書板，就是已經雕刻成的，隨時可以印書的。這個板子有多少塊？得到的答案是這樣的，說咱們幾十年前開國的時候不到 4, 000 塊，而現在在您的治下有 10 萬塊。

唉呦，這個真宗皇帝就感慨，要不是四方無事不打仗，哪能有這樣的成就嘞？咱們就不一樣的擺證據，其實我們只要稍微體察一下那一代人的心情，就不難理解。這可不是什麼一般的治理成績，說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不是這麼簡單。這是從公元 755 年的安史之亂之後，時隔二百五十年之後，咱們華夏大地第一次出現了太平盛世的景象。如果您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知識粉絲，你會為這個國家的成就自豪的，會為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盛世慶幸的啊。這時候你突然聽說皇帝要封禪泰山，要去摘那個自古最偉大的帝王都要去摘的那個皇冠上的珍珠，要讓老天爺最後再來敲腸驗證一下這個太平盛世真的來了。你啥感覺？你當然樂觀其成，所以你甚至會有一點提心吊膽。唉呦，這次封扇泰山，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別鬧什麼天災搞不成，所以結果1008 這一年你就等著看從皇帝宣布要封山泰山，到最終把典禮搞完，居然真的就是外無戰爭內無災害，什麼水災火災冰雹地震，一概沒有。

辦那麼大一場活動，什麼意外都沒出，和平的就這麼辦下來了。這一刻你是不是會覺得，哇？老天爺真的敲章認證了，我們真的就是太平盛世。你身為一個知識分子，你活在這樣的時代，你會不會也會覺得勞累足渴，為這個太平盛世歡呼雀躍？剛才我們說的都是一些情緒上的事，但是封禪泰山這個事沒有這麼簡單，當時決策層心裡是知道的，封禪泰山背後是有一些現實功能的，是有一些理性酸疾的，它不僅是一場情緒上的狂歡。

我簡單說兩條，第一條，真宗皇帝這時候多大？40 歲了，但是還沒有兒子，先前真宗生過 5 個孩子，但是很可惜都沒能養大，都死了。在皇權時代，皇位沒有繼承人，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動搖股本，股本不穩吶。所以現在皇帝提出來，我要到泰山去跟老天爺溝通一下，老天爺沒準一高興讓我生個兒子，你說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天下頭等大事，這麼重要的事情，誰能反對？只能樂觀其成，這是一個現實功能。還有大家想想，宋朝和遼朝仗勢不打了，但是潛在的那個競爭其實換了一個方式，更激烈了。原來是拳擊賽啊，誰能在戰場上贏，誰是老大，現在變成了選秀賽，對吧？兩個王朝在舞台上各自表演，天下人在底下看，心裡就掂量。唉呦，遼肅哪家才是正統對吧？哪家搞的熱乎，哪家是正統啊？你看人家遼朝大搞佛教，把什麼道教孔子都供上了。唉，我們大宋朝不也得搞點類似的事兒應對一下，能行嗎？你看，這也是一個現實的政治功能。總之，封單泰山這件事，從當事人的視角來看，很可能它不僅不是什麼神神鬼鬼的迷信活動，反而是國家的曠世盛典要大辦特辦了。沒錯，我今天帶了一本書，是學者龍佩寫的重歸一統，這本書研究的就是宋代初年的三位皇帝的歷史啊。這本書的最後一段話我給您念念，你聽。

1005 年的大規模軍事對抗，促成了一份政治協議，結束了宋遼之間的衝突，繼而宋朝日常事務中就再也沒有了武江門的位置。其後的 30 年裡都沒有重大軍事行動。不過政治方面的建國大劇似乎需要最後一幕。那就是 1008 年的風扇大典，同戰爭一樣，是真宗皇帝完成了宋朝建國的最後一幕政治表演。

現在你明白封扇大典的定位了？對呀，大宋朝已經建立 40 多年了，但是直到這場風扇泰山的典禮，當時的人才會覺得，唉呦，幾代人的奮鬥終於見到成效了，大宋朝的建國過程終於完成了。所以很可能這個歷史真相就是這麼回事，大家是有共識的，這是一個好事，而且我也願意參與。但是，哈哈，接下來我要說，但是如果您接受了我剛才的這番解釋，那另外一件事情就顯得更加奇怪，天書風扇不是好事嗎？大家都願意參與，為什麼搞到最後還是聲名狼跡了呢？舉個例子，比如說宰相王丹，剛開始的時候是積極參與的，推波助瀾，但是到了後期據說他非常後悔。王蛋據說在臨死的時候甚至跟家人說我死了，給我剃光頭髮，給我穿上黑色的僧衣入藏。估計他是把沒有勸諫真踪，而且自己也同流合污當作自己宰相生涯的人生污點。

再來如真宗皇帝過世之後，他的皇后就是後來著名的張憲民宿皇后，大宋朝後來十幾年真正的當家人，他和宰相一商量，說這先帝這麼喜歡天書，就把天書整個這套全部陪葬了，就送到地下去了陪皇帝，這才算是用一種體面的方式結束了這場十幾年的荒唐的鬧劇。從這兩件事您就可以看得出來，天樞風扇這事折騰了十幾年，大家都很累的，大家都想盡快解脫，有點體面的解脫，那當時的人尚且如此，後來的人就更不客氣了。後來的歷史家一旦提到宋真宗，大家都搖頭，他當朝的前十年還行，後半截昏君一個，就這麼評價我自己，想了想我自己，如果是宋真宗，我在天上有靈，這時候面對後人對我的這種評價，我就會大聲喊冤，吶，我搞迷信活動就算不對，那是我一個人搞的嗎？你們這些人當時都不反對，都跟我一道起哄吶。

我意思把鍋子甩給我一個人，讓我一個人躺在史書上挨批評，公平嗎？厚道嗎？你們良心不痛的嗎？是啊，你想這個事如果他初衷是好的，如果大家都殘餘了，怎麼到最後他失空了，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呢？那口責任的鍋子最後送給宋真宗皇帝帶到墓裡背了呢。你看，這又是一個需要解釋的問題，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卡薩帝為愛而生，連結家的藝術。前面我們是花了不少時間要解釋天樞風扇這事的合理性，而且你也看到了當時身邊的所有的人，包括宰相，包括各種各樣的士大夫都願意祝福，甚至願意參與這事兒。只不過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漸漸感覺，唉呦，這事有點不大對啊，這事可能會被無名化，所以大家漸漸的都撤了，只把真宗皇帝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歷史現場，承受千秋萬事的批評。書這個事我們如果站在真宗的立場上，我們替他復一下盤，就整個這個過程到底哪裡出問題了？我自己看完史料之後，我覺得就是第一個環節出問題了。因為你撒謊了呀。從 1008 年這個時代一直到今天，即使是三尺童都知道的事，撒謊騙人不對嗎？你越過了道德的邊境嗎？這問題又來了，皇帝他當然知道自己肩負的歷史責任，真宗皇帝，他是一個自小讀聖賢書長大的，一個儒家培養出來的皇帝，他怎麼會不知道撒謊的道德後果呢？但他為什麼要說謊？哎，你看問題就轉化成這樣，他為什麼要說謊？其實只要回到歷史現場，設身處地的替他想，這個現像也不難解釋。

首先真宗皇帝想要封善泰山，那總不好意思說，我就是聖明天子，我覺得我夠格了，我要去，你好意思，對吧？總得是老天爺給你發個訊號，各種眉目傳情，說是你行你行，你勝明，你來吧。那這些訊號是什麼呢？就是祥瑞啊。那最強烈的訊號，最大的祥瑞是什麼呢？這不就是天書嗎？可是天書是騙人吶，在道德上站不住腳怎麼辦？是真宗皇帝是怎麼越過這一步的？這時候有四個字就要出場了，叫神道社交。四個字本來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按照神秘的天道，哎，作為管理者、統治者，我來狡猾老百姓，但是後來走著走著變樣了，就變成另外一層意思。什麼呀？就是老百姓有的時候就是愚昧，要想影響他們，教化他們，有的時候不妨來點神神鬼鬼的事兒，只要目的是好的，手段有一點瑕疵沒關係，不算騙人，不算不道德，這叫神道社交。

你也別覺得奇怪，覺得古人就是壞。不是的，你今天大人跟小孩搞教育活動不也常常這樣嗎？比如說我跟小孩說這個禮物是聖誕老公公從北極送來的，唉，這不是騙人，但你會覺得這是說謊嗎？這會有道德上的罪惡感嗎？不會嘛，對吧？逗小孩玩嘛。神道射教。對。古時候的精英士大夫看待老百姓跟我們現在人看小孩差不多的，都是覺得只要最終結果是好的，有的時候不妨走一些方便。法門、神道、射教這四個字在那個歷史階段對真宗皇帝是反覆影響過的。在天書出現的前一年，王慶榮就是前面說的那個姦臣，就對真宗皇帝說過，說天下哪來那麼多祥瑞，這事都是人幹的，你看他知道，對吧？都是人幹，只要我們當皇帝的表現出深信不疑，信這些祥瑞大家也都信，那就像我們儒家古時候說的什麼何出圖洛出書，都是真的嗎？不是，神道社交而已，你只要相信神道射教，相信我的目的是好的，皇帝就能輕易地跨過說謊的道德門檻。

話雖然這麼說，但真宗皇帝這時內心裡還是有點道德包袱，畢竟要出門騙人了嗎啊？心裡壓力還蠻大的，所以他需要找一個儒學的大宗師來印證一下。話說有一天他就來到了國家收藏重要書籍的地方，就是當時所謂的密格，找到了當世大儒布搞。我們前面節目其實提到這位杜高，號稱杜萬卷，學問非常大的一個儒學大宗師。那真宗皇帝就問他說儒家講的這個何出土，若出書就是按照傳統說法，黃河裡面的龍馬背負河圖出現，落水里面有神龜背負洛書出現，天下就是什麼太平盛世這套傳說，這些超自然現像到底是咋回事？杜先生，你跟我說說。

穆稿當時在看書，被這麼猛然一問也有點懵，隨口就這麼答了一句，說這就是聖人神道社交啊。你看，這個字第二次出現在正宗皇帝的耳邊，真宗一聽，得嘞，原來聖人也這麼幹吶，原來這麼幹，只要目的是好的，不算騙人吶。所以他才下定決心回宮和幾個宦官鼓到那個故事去了。真宗皇帝是萬萬沒有想到，神道射教雖然是達到目的的一種很便利的方式，但是它是一個瓶子裡的魔鬼啊。你剛開始覺得好玩，真尿是放出來收不回屈嘍？要知道迷信這個事兒可不簡單，就是裝個神，弄個鬼，騙個人。

不是它的社會後果非常複雜，很難控制的住。我簡單說幾個，你感受一下。迷信的第一個社會後果是它的傳播範圍太廣了。你可別覺得傳播範圍廣，就是因為大家都很愚昧。不是的，陰性最大的特徵不是它是假的，而是什麼？是他承諾的利益太大，但是成本太低了，這才是迷信的本質，你想吧。噢，吃一把香灰就能治病，給菩薩誠心誠意磕個頭，就能生兒子、認大樹，當個乾爹就能消災免難。這樣的便宜事兒，不做白不做，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信其有的成本低。迷信才能大規模傳播啊。我跟你說個傳聞，只是傳聞我沒有證。據說那個大物理學家波爾在家裡的門上就掛了一塊馬掌，據說能辟邪。哈哈，有朋友看見就驚呆了。

唉，你是大物理學家你也信這個？波爾說我當然不信了，但我聽說你不信他也靈，那你說波爾到底是信還是不信呢？對，其實絕大多數人對迷信就這個態度，你讓我花大成本我是不信的，但是如果門口掛一塊馬掌就能辟邪，哎，我試試，又不掉一塊肉。這就是迷信能大規模傳播的基本的原理。
迷信還有第二個社會後果就是它有很強的網路性。你自己不信沒用，你身在社會網絡中，你仍然會受到這個迷信網絡的影響。你還不服這個氣，我給你舉個例子，假設有一個城市有一個樓盤傳說鬧鬼，所以這個樓盤的價格降得特別便宜，只有周邊樓盤價格的一半，請問這樣的房子你買嗎？這個問題我問過我自己，我必須承認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我最後的答案我也不買，這個便宜我不佔。

原因很簡單，我自己不信，但身邊的人會信哪？那我要買了這個房，我是不在乎裡面有沒有鬼，但同時也意味著我的家人可能不願意住，我的朋友可能不願意來做客，我將來想把它賣掉，我也賣不掉，出不了手。那我為啥要給自己未來找這些麻煩呢？面對鬧鬼這個迷信我是不信的，但我信不重要，我的行為都一樣，我不買這個房，我離他遠點，你看這也是一個社會後果。當然回到1008 年的天樞風扇這個事兒，我還想強調，迷信一個更要命、更重要，在1008 年之後馬上就會發酵的一個社會，後果就是壞人要搭迷信的便車，壞人都擠上來了。你想皇帝偽造了天書最大的祥瑞，那其他人偽造一點小祥瑞幫皇帝烘託一下氣氛不過分吧。皇帝你好意思當場打我嘴巴子嗎？不好意思，你看給你舉例子，皇帝要去泰山旁邊，什麼曹州、冀州，肯定是地方官幹的，找了 2, 000 多個當地有名望的老人家，千里迢迢。2, 000 多個老人家在那個時代這個旅行率還夠大的。千里迢迢趕到開封，要求皇帝封禪泰山的時候，順便來自己的家鄉看一看，不過分，這是不是烘托氣氛？皇帝你好意思制止嗎？還有皇帝既然要辦典禮，那有民間的人都覺得我們老百姓要出點錢啊。於是帶頭民間人帶頭募捐，還有 400 多個人參加，還募捐了不少錢和物資。不過分吧。國家要搞祭祀，總要有點氣氛，有軍隊的軍官，底層軍官就剋扣底下人的軍餉，剋扣完了也不是往兜里揣，是買了一些綾羅綢緞來裝點一下軍營的氛圍，給皇帝封禪，泰山助興不過分吧。

好，所有這些事兒報到真宗皇帝這兒，他都是左右為難，我要是製止，掃了大家的興，也不符合這個泰山風扇的大氛圍。我要是不制止所有這些事，別的地方有樣學樣，那還不天下大陸啊？所以所有這些事你都看這一段的史料，真宗皇帝出了一起來，他只好是一面表揚。唉呦，不錯，真好。哈哈哈，一面說下不為例，幹的挺好，下回別幹，都是這樣的態度。那你想所有願意起哄幹這類事情的人，在道德品質上能好到哪去了呢？他往往都是利於熏心，對吧？想藉著這個機會趁亂撈點好處的人，這叫搭便車。你看，這就是謊言的一個機制，就謊言一出來，願意撒謊的人全來了，都是藉著你這個謊言的根兒往上生長更大的謊言。那請問最終的責任不是你第一個說謊的人背，誰來背呢？這就是謊言的大便車，謊言大便車還有更可怕的一面，我再舉個例子，你感受一下更可怕的事。

剛才提到的那個奸臣王清若有一次向真宗皇帝匯報，唉呦，說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有個神仙讓我造一座廟，還指點方位，具體味置，讓我在哪造。後來我督查工程的時候，發現當地真有這麼一個小神仙哈，要不咱們就用結餘的工程款給他造個廟吧，都夜裡給我托夢了，老不容易了啊。神功皇帝說，行啊，你造吧，說實話這都隔了一千多年了。

我看到這段材料的時候，我還是為真宗皇帝甚捏一把汗，是倒吸一口涼氣，天哪，你膽太大了，這事你怎麼能答應啊？你想啊，老神仙給你人托夢這件事，你怎麼能承認別人也有這個能力呢？老神仙給你皇帝托夢，你自己說別人也不敢反駁，這事只能到此為止。王清若也能神仙給他托夢，這回你要答應了，你就等於是承認了王清若也能給神仙帶花兒。好，那我們想像一下，萬一有一天王清若說了，唉呦，神仙昨晚又給我托夢了，說您吶應該讓我當宰相，那請問你皇帝怎麼處理？如果王琴如果提出更過分的要求，請問你怎麼答應呢？所以你看我推導到這你已經聽明白了，這已經不是什麼迷信不迷信的事了，這已經是在動搖政治權力的基礎。這可不是我在這杞人憂天啊。

後來真就發生過類似的事兒，隔了一些年，話說有一個叫朱能的人就假造了一份天書，說我要獻給皇帝，老臣先給我帶話，皇帝也就這就敢要，居然還派人去贏這份天書，你皇帝自己心裡還不清楚你1008 年那份天書是怎麼來的嗎？這沒來由在外地突然冒出來的天書，它肯定還是偽造的。

你心裡知道，但這話沒法說，老天爺誰規定只能給你爺兒寫信哪誰規定一定要投放在東京汴梁，四處亂扔給一別人不也很正常嗎？對吧？照天書這個邏輯順下來，朱能為什麼就不能撿一份天書呢？你看，這就出現了一個困境。那種來路不明的天書你不認，不符合天書本身的道理，你認將來後患無窮，萬一有人偽造一份天書，用老天爺的口氣說，你這皇帝別乾了，起開，換我做，那還不天下大亂？那份天書你認不認吶？內在邏輯矛盾你就鎖死了，你解決不了啊。後來剛才我提著這本獻天書的朱能果然叛亂了，朝廷也只好說他那份天書是偽造的。朱能自殺，他的黨羽被急刑處死。

現在你聽出來了，迷信這個事兒最大的麻煩在哪裡啊？它會讓整個社會陷入一種訊息失真的狀態，導致的那個惡果的鏈條是非常長的，他在不斷的延伸，不斷的長大，沒有人能控制得住，很多罪惡都可能藏在裡面，等待最後的惡性發作。時間越長，後果越不堪設想。我今天帶來一本書，是一本社會學的名著，叫偏好偽裝的社會後果，它的作者是社會學家庫蘭，在這本書裡他就提出一個很重要的理論叫做偏好偽裝理論，就是解釋這個現象。因為某種壓力，一個社會中很多人開始說假話，那這個社會中的危機就會不斷的積累，直到有一天可能會突然崩潰。我們自小就熟悉的寓言故事，皇帝的新裝說的就是這個過程。

好，那請問怎麼辦？所以說完了1008 天樞風扇這件事，我自己的感慨是，如果是掌握權力的人，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一開始就別撒謊，千萬不要為了什麼現實目的走什麼方便法門，搞什麼神道社交不是有一句名言嗎哈？說一個人如果極力宣揚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東西，那他就是做好了乾任何壞事的準備。

今天在 1008 這一年，我們一起面對這個正宗皇帝的這個有點荒誕的人生悲劇。好像就是看見了一個聰明的小孩，在社會共識的推動下，在眾人鼓勵的目光下，出於良善的目的撒了第一個謊。然後那個因果的鏈條就開始啟動，就像從瓶子裡放出魔鬼，再也沒辦法收回去了。而這個小孩就成了自己謊言的奴隸，他只好用更多的謊言，更多的遮掩去拯救先前的謊言。這一路走得好累，漸漸的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哼，大家都開始對這個謊言避之唯恐不及，那最後是他一個人把一幕荒唐的戲劇野蠻大木落下，後世的人指著他說，看看那個糊塗的皇帝，搞得天下烏煙瘴氣。

我自己看完真宗皇帝的史料，內心除了有一種蒼涼的惋惜之外，還想起了一句話，一句據說是季賢林老先生說的話。他說人活在這世間，真是得真話不全說，假話全。不說假話的那個瓶子口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打開啊。0008 就到這裡，下一期文明之旅，咱們 1009 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