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文明之旅》西元1004年:基建防禦

你好,這裡是文明之旅,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04 年。那今年在中國是大宋景德元年,再位天子還是真宗趙恆?沒錯,去年的年號還是鹹平啊。鹹平這個年號一共用了 6 年,從公元 998 用到了1003,而從今年開始改元叫景德。我們今天的瓷都景德鎮的名字,對,就來自於這個年號啊。這一年一開始的兆頭就不好,還沒出正月,都城開封就地震了三回,然後就是全國這兒也震,那兒也震,這一年居然是中國古代史上地震記載最多的年份。

當然了,今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戰爭,宋朝和北方、遼朝之間的戰爭已經斷斷續續搞了五年了,雙方是心知肚明的,就這些小打小鬧的,邊境的軍事摩擦只是個序幕,宋遼之間這個恩怨,他遲早得有一個最後的了,端得來一個大決戰嘛。大決戰就是在這一年的秋天開始的,那到了冬天什麼樣子呢?20 萬遼軍騎兵就已經從今天的北京南部、雄安這一帶一路向南,突破到了黃河北岸的禪重。禪州,就是今天的河南濮陽,這個地方在古代也叫禪淵,也是後來著名的禪淵之盟簽訂的地方。那你想這是什麼地方呢?就是如果遼軍的騎兵過了黃河,從禪州到宋朝的都城開封,今天開車也就兩個小時,當年的騎兵也就一天,那大宋朝就危險了。

那這場最終的決戰,那雙方雖然都知道他遲早要來,注定要來,但是當他真的從北部的邊境像洪水一樣捲過來的時候,當所有的色子都擲出去,當雙方所有的底牌都翻開,當所有的籌碼都全部被推到檯面上的時候。嘩。那種滔天的歷史洪流還挺讓人驚恐的,身在其中的人都明白,自己只要一個不慎做出一個選擇,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當然了,我們作為後人都知道雙方雖然這一年拉的架勢不小,但是最後還是回到了談判桌上,簽訂了著名的禪緣之盟,為宋遼兩國開創了後面120 年的和平啊。一句話,大宋朝最終扛住了,有驚無險。那問題來了,為什麼宋朝在如此艱難的局面下它能夠扛住?那為什麼會有這個結果呢?更重要的是這個結果對於中華文明,它到底意味著什麼?今天我們就代指這個問題,一起穿越回 1004 年大松敬得元念。

好,我們現在就回到 1004 年的開封城,去感受一下那一年大宋朝堂上的氛圍。要知道過去五年宋朝一直在和遼朝打仗,而情勢發展到今年,所有人都知道大決戰是越來越近,所以就已經不是邊疆備戰的問題了。甚至連朝廷決策中樞的那些人士安排也開始圍繞著最後的大決戰來進行啊。比如說宰相人選問題,那上一期我們提到的當時的宰相是李沆,在這一年的 7 月就過世了。那繼任者是誰呢?真宗皇帝是提拔了兩個人,一個叫畢世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還有一位你肯定知道,就是著名的寇準。那關於寇準這個人,我們以後是要有專門一期節目來講的,這裡只提示一點,就是寇準這個人的性格太糟糕了,哼,他可不是民間傳說中的那樣,是一個自帶有喜劇效果的開心果,一張嘴巴就是一口山西話。不是,寇準的性格是特別的,剛剛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前殷任皇帝宋太宗曾經對他有一個評價,還那話說的哈,原話是這樣的,叫鼠雀上知仁義況人乎。就一隻老鼠一隻鳥,也多少通點人情,何況你是個人。哈哈,你看這話說的有多重,那寇準這樣的性格本來是不太適合當宰相的,但之所以還是有這個任命,沒辦法,就是因為馬上要打仗。

在正式任命之前,真宗皇帝就問了另外一個宰相,就是剛才我說的德高望重的畢世安說真頭疼啊,我聽說這個寇準的性格也是太剛了,做事有點意氣用事,恐怕他不太適合當宰相徵詢意見。那畢世安是替寇準說了一大堆好話,核心就一條,說現在我們和遼朝要開戰,這個時候正好需要寇準這樣的人才。

什麼人才?畢世安給了寇準四個字的評價,叫能斷大事。大戰在即,宰相人選不能用那種只會按部就班處理行政事務的官僚了得,是那種能在關鍵時刻拿大主意的人。你說穿了,寇準這個人就是領導力不怎麼樣,但是決策力特別強,敢於拍板,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當宰相正好合適。寇準拜相這個人事安排,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官員任命,而是多少帶有一點組成戰時政府的意思。

還有一個證據,就是新的宰相班子就位不久,真宗皇帝對他們幾個人就有一個指示,特別指示他對兩位宰相說,按說本朝的製度,在軍事上的事兒應該歸樞密院管,不是你們宰相操心的事。但是你看現在我怎麼做的呢?現在前方有重大的軍情奏報,我拿到還是先給你們宰相,看你們有什麼意見一定要提出來,不能因為和樞密院的這個文武的分工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們要同舟共濟哦哦。

按說宋朝的皇帝對於軍政分開這個事非常在意,搞文武制衡,他基本上是宋朝立國的基本國策吧。但沒辦法,這時候大戰在即,管不了那麼多了,大家一條船上群策群力,所以你也感覺到宋朝的中央已經隱隱然形成了一種戰時體質。但即使是做了這麼多準備,包括心理準備,到了 1004 年 10 月 24 號,這是換算成功利的日子啊。

當遼朝舉全國之力發20 萬人馬南徵的時候,給宋朝君臣帶來的那個心理衝擊還是非常大,你就看看遼朝選的這個日子, 10 月24 號, 10 月底中原已經秋收了,唉,這是有講究的,你想這意味著農民交的糧稅基本上已經進了官府的府庫了,對吧?那遼軍南下就不用帶糧草啦,邊搶邊打就行了,隨便打下一座城池,把官府的府庫打開,那就是軍糧。

而且你算現在是10 月底,越往後天氣越冷,我估計他們算過啊,等遼軍到了黃河岸邊的時候,黃河就結兵了,黃河結兵就不是天險了,過了河就能直到開封城啊。所以這個戰況當時是非常緊急的,如果當時你在開封,你是宰相群體當中的一員,在剛開始的時候你的信息環境是這樣的,我給你描述一下,就是10 月31 號你接到報告說河北唐縣遭到20 萬遼軍的攻擊,然後沒過兩天, 11 月1 號到3 號你接到報告說河北的威魯軍出事了,聖南軍又出事了,北平寨又出事了,還有寶州也出事了,到處都遭遇遼軍的攻擊,不到一個星期, 11 月7 號你又接到報告說遼軍開始合力在攻擊河北的定州啊。
這是一個大城債,又不到一個星期, 11 月 13 號你又接到報告說山西可藍軍又出現了敵情,請注意,這又跑到太行山的西邊去了。遼軍到底來了幾路人馬你又不知道?你看這就是 20 天內發生的事。一個戰爭就是這樣,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戰事一起,各種資訊紛至沓來,有一點像黑霧騰空,真假難辨啊。你是蒙的,遼朝到底發來多日軍隊,分成了多少路?戰略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戰術路線又是什麼?哪支軍隊已經打到哪了?現在的勝負如何,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一概都不太清楚啊。

如果你是宋朝的宰相,反正一時間你能感知到的就是北到河北廊坊,東到山東濰坊,南到河南濮陽,西到太行山以西,山西流民四起,哀嚎遍野啊。甚至有傳說是這樣的,說遼軍主帥叫蕭塔嶺,下令要屠殺沿途所有的 15 歲以上的宋朝男子,這叫山河一片狼藉,你作為宰相,你甚至作為皇帝,你能不擠嗎?話說有一天晚上,光緊急軍報就送來了 5 封,按說緊急軍報應該趕緊送到宮裡去,即使皇帝這個時候已經睡覺了,也得叫起來請皇上處置啊。
但這時候因為是戰士,所以已經夜裡有值班的宰相,那今天晚上值班的宰相就是寇準,寇準看到這個情況說不急了,別去打擾皇帝了,咱們接著喝酒,談笑風生,明天早上再說,那是真不急嗎?不是,情況已經到了急也沒用的程度了。你果然第二天真宗皇帝早朝的時候聽說夜裡來了五封緊急軍報而急得直跺腳啊。寇準說,那咋辦啊?現在只能做決定,您要禦駕親政,您敢做這樣的決定,時間不長咱就能把這事平了呀。真宗一聽要禦駕親徵,說這事大來,讓我回後宮認真想想,寇准上去砰一把就把他抓住他的袖子,說了一句話,說陛下入,則臣不得見,大事去矣。就是您今天自要是回了後宮,您肯定就打退堂鼓,您只要是不愈駕親徵,就大勢已去嘍。

所以從這個細節你可以琢磨出一點什麼?就是頭天晚上寇準不讓皇帝夜裡起床看緊急軍報,接著喝大酒。他不是不著急,而是情況已經發展到了這麼一個地步,就是在一份一份的分析軍情做處置已經來不及了,在寇準看來,甚至現在連給皇上回宮睡個午覺,仔細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了。只能就在朝堂上,您現在就金口玉言做決定,咱們禦駕親政只來得及這樣。不過當時的氣氛,你也別覺得這事寇準就說了算啊。

事實上,當時的朝堂上是七嘴八舌,各種爭議都有。兩位宰相就是畢世安和寇準,都是主張皇帝要禦駕親徵去前線,但同時也有另外的聲音就主張皇帝要跑皇去哪裡。其實意見也不統一,就說兩個人,一個是參之正式,也就是副宰相叫王侵入,這個人在後面歷史當中非常重要,將來我們會反覆提到他參之,正是王慶儒,他主張皇帝要去金陵,就是今天的南京樞密醫院,也就是最高軍事機關的副長官叫陳堯叟,他主張皇帝往西區去成都啊。
過去我們注意這段史料,往往都是覺得這是講故事的需要,你看有一個正面人物,對吧?無私無畏的正面人物寇準,那咱作為編劇就得給他搭配兩個膽小鬼的反面人物,這才能湊出一台戲啊。王清若正好是江南人,所以他要騙皇帝去金陵。陳瑤叟是四川人,所以他要帶皇帝回成都。你看這都是小動物似的反應,就是一旦受了驚,掉頭去往老窩裡跑,這就能夠反襯出寇準的英雄氣概啊。這是講故事的需要啊。果然,寇準又出場,寇準聽說了,及時阻止了這次逃亡。而且當著皇帝和這兩個人的面說了一句特別霸氣的話,說誰給陛下出這個餿主意,就砍誰這頭。這是很知名的一段歷史掌故。但今天我們站在 1004 年的歷史現場,我們再來感受一下。

如果王清若和陳妖搜就是剛才我提到的兩個建議,皇帝跑的人,他們的建議是認真的,他也不可能不認真,他們都是高級領導人,那他們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單純就是害怕,就是想回家,就是想媽媽,當然不是。咱們中國歷史有趣的地方就在這兒,每個中國人都是一個漫長的不間斷歷史的一個部分。像王清若、像陳耀叟這樣的中國的讀書人,他看著眼前的事實,腦子裡是什麼,他都能閃現出一些原來的歷史原型。他們目前的選擇往往是歷史上已經有過的選擇的翻版。王欽若建議皇帝去金陵,去南京,這是什麼?這是走東晉路線啊?對,差不多 700 年前,北方五胡亂華,東晉的司馬銳不得已遷都到今天的南京,這才站穩了腳跟吶。那如果皇帝去了成都,這又是什麼呢?這是走唐玄宗的路線,差不多二百五十年前,你知道的,對吧?安祿山造反,安史之亂跟今天的局勢也差不多,也是北方的少數民族打過來,也是魚羊皮谷洞地來,那皇帝跑到四川再躲過一劫嗎?所以這下我們聽出來了,皇帝跑還是不跑,甚至更具體的往哪裡跑,這絕不只是一個行動建議,也不只是對皇帝個人安危的關注。

這是什麼?這還是一個對當前情勢和未來前景的判斷。那不管是走東晉路線,還是走唐玄宗路線,這都是在承認這次跟歷史上一樣,面對北方來的強敵,咱們打不贏,這是判斷。所以我們怎麼辦?我們只能像晉朝或唐朝的皇帝那樣暫避鋒芒,找個地方站住腳跟,這可能已經是能爭取到的最佳結果。更往前一步,就是王欽若、陳瑤嗖所代表的這群人,他們的判斷是什麼?是大宋朝的終衰局面怕是避免不了了。

那我們這些人作為事後諸葛亮,當然我們可以嘲笑這些人,悲觀主義者、逃跑主義者、膽子小,錯誤估計類形式,但是抽身出來一想,好,一定錯嗎?不一定。大遠的不說, 100 多年後宋徽宗、宋欽宗,他不就是沒能及時跑嗎?才斷送了北宋的大好河山嘛。我們再舉一個例子, 600 多年後的崇禎皇帝,如果他能及時的遷都南京,後來結果沒準要好的多,對大明朝來說,所以跑還是不跑,這個歷史當中的是非對錯難說的很。

接下來我們就假裝和畢安、寇準、王清若、陳耀走這些人一樣,我們都在 1004 年的歷史現場。咱們也替宋真宗操心,替他算算賬,這場宋遼大決戰馬上要開打,那大宋朝到底有幾分勝算呢?咱們這麼說,如果我也生活在景德元年的大宋朝,如果我對這個朝代有很深的了解,如果這個時候是1004 年的10 月底,就是大戰剛開始的時候,你非讓我對宋遼決戰做一個預測,那我可能是非常悲觀的原因大概有兩層,咱們一層一層的聊。

先說第一層,就是很顯然的軍事烈士,我們都知道宋朝的疆域比之前的漢唐還要小,對吧?西邊小一塊,北邊少一塊,但請注意,這可絕不是面積問題,這兩塊領土少了,就少了兩項重要的戰略資源。西邊少的這一塊就是河套地區這塊丟了,中原王朝就沒了養馬的馬場啊。

在冷兵器時代,馬的重要性是不得了的,相當於現代戰爭裡面的坦克,它既能提升火力,也能提升機動性。所以中原王朝,你如唐朝,唐高宗的時期,大唐帝國有 70 萬匹戰馬。但到了宋太宗的時候,就是因為大宋境內沒有好馬場了,所以戰馬只剩下 21 萬匹。現在宋真宗的時候更少一點,才 20 萬匹。那北邊的對手遼朝騎兵數量一直維持在 30 萬以上。而且還不能只看數量,宋朝不僅是馬少,而且質量還差,其中有不少是什麼四川馬、福建馬,尤其是那個福建馬,很容易受驚嚇啊。這個馬的品質差到了就不能上戰場,只能做運輸用。你想 20 萬匹裡面還有這樣的品種。而遼軍的契丹馬雖然不算有多好,但是強在適應力很強,不容易生病,非常容易長土本西,所以綜合看起來,遼軍的騎兵能力確實比宋軍要強,這是西邊疆域少帶來的結果。

我們再來看北邊,北邊也少了一大塊,後果就更嚴重。北邊這一大塊是哪?我估計你應該知道,就是幽雲十六週,十六州太複雜了。其實你只要記兩個州就行。幽州嗎?就是今年的北京嗎?雲州嗎?就是今天的山西。大同好,你打開地圖一看就知道幽雲十六柱為什麼重要,因為它就是華北平原北邊的那個蓋兒,橫的是硯山,縱的是太行山,就這個蓋兒就是遊雲十六州。所以你如果把中原想像成一個四合院,這是什麼?這就是北邊的那一道院牆啊。

所以自從幽雲16 週在五代的時候被遼朝佔了之後,中原王朝就失去了天險,失去了院牆,老趙家也不容易,建個大宋朝就相當於新安個家,新弄個四合院。那北邊的牆一直不在,這皇帝都三任了,住在裡面,這透風的感覺真是不好受。你再看遼朝這邊什麼時候想打仗?想打仗了,騎兵一旦踏過幽州的邊境,前方就是一片大平原。對,華北大平原一衝到底,幾天功夫就能打到黃河岸邊,過了黃河就是汴梁,宋朝這個地緣環境也是太險惡。那為什麼建國之後心心念念的要收復幽雲十六州呢?它不光是好聽話,什麼恢復漢唐故地這樣的政治考量,更重要的是確實有實實在在的軍事防禦的需求。
現在你看出來宋朝和遼朝打仗,他心裡怎麼能有底?要戰午馬可戰,要守無險可守,這就是明擺著的軍事上的劣勢。這是一層,我們還可以再深一層的去看這個問題。那打仗嘛,除了攤在面上的硬實力之外,還要打個軟實力,對吧?其中很重要的是士氣。一般來說,保家衛國的反侵略戰爭士氣會更高。因為你來搶我嗎?我跟你貧了嗎?一寸河山一寸雪,那一般來說,中原王朝會有這樣的一個士氣加成。那好,具體到 1004 年宋朝和遼朝的大決戰,宋朝有沒有這個士氣加成,情況比較複雜哈。大宋這邊確實有保家衛國的士氣加成,但要命的是人家對面的遼朝也有,這就牽扯到對於遼朝這個政權的理解。

我們一般的觀點是這樣的,說中越王朝農耕文明,北方帝國遊牧聞名什麼樣子啊?他不要土地的,對吧?唐高祖李淵有一個很著名的說法,說這些游牧民族的人是建立祭錢知難便走聖旨,求財敗無殘色。什麼意思呢?說這群傢伙有意思,這個見了好處就傷,看到難處就車,勝利了也只搶一些金銀財寶,敗了之後走的時候你怎麼一點臉都不要,一點羞愧之色都沒有?這站在李淵看來,這好像有點奇怪。

秦始李淵這個話它代表了農耕民族自己的信,代農耕民族打仗為什麼?就是為了爭土地呀?什麼是土地?對農耕者來說那是非常神聖的存在。我吃飯穿衣靠他,我養兒育女靠他,我自小熟悉的家鄉在此,我的祖宗墳塋在此啊。土地問題背後,對農耕民族來說有太多的文化的、情感的因素,所以打仗多少會有一點保家衛國的悲情意識,這也能轉化為戰鬥力的。但是游牧民族對土地哪有這樣的感情。他不講這個嘛。對啊,打仗勝了可不就是為了搶東西嗎?那敗了敗了不跑,不跑不是精神病患嗎?這有什麼好羞恥的嘞?這是過去的有牧民族,但是大宋朝在 1004 年遇到的這個契丹遼朝,那可不能用這個模子去套了。

遼朝不完全是游牧帝國,它已經形成了同時管理游牧和農耕兩種文明形態的能力,這是一個很大的話題,將來我們要專門找一期節目來講。但今天我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是遼朝人可不是那種聖旨求財、敗無殘色的草原民族了,他們有很強烈的土地和家園意識,土地我們也要,而且堅定的要。

所以你看後來宋遼雙方談判的時候,遼朝的談判使者在桌上說的話,記錄下來的並不多,最重要的就這麼一句,說我們帶了這麼多人來打仗,謀求的就是關南之地,我要的是這地兒。關南之地是哪裡呢?通常我們說幽雲十六州,但具體來說這個時候有 14 個州是在遼朝手裡,而有兩個州是在宋朝手裡,就是瀛洲和末州。就是今天河北的河間和任丘這個地方,那遼朝人覺得這也是我們的地兒,當年你們搶走的,現在我要搶回來。那這次我們興師動眾來了,如果我們拿不回這片地方,我們要回國怎麼跟國人交代呢?你聽聽這個口氣,這哪是游牧民族的口氣?這片土地開始有執念,完全是農耕民族的口氣。所以你再看宋朝這邊,宋真宗回懟的話是什麼?他說我守的也是祖宗基業,我哪敢隨便就丟?你們要是這麼聊,非得要土地,那沒辦法,只能奉陪到底打到底。你看雙方這在談判桌上一來一回都在強調一個概念,說不只是我要這塊地方,我背後還有人哪?我背後還有一個整體性的意志,遼朝的使者強調了我的國人,宋真宗強調的是我的祖宗啊。總之雙方的意思是一樣的,叫領土神聖沒法退讓,我沒有談判餘地,想這麼開始的戰爭就很容易變成不死不休的酷裂的戰爭。這麼開始的聊天就很容易把天聊死,對吧?對中原王朝的歷史蓄勢來說,那不只是這兩個州,整個邕雲十六州都是我們的漢唐故地。你們是草原上的民族,你們應該退到長城以北,然後自生自滅。

我就不管了,但問題是你有沒有站在遼朝的角度想過這個事?那他們會怎麼看待這片土地呢?今天咱們不妨假裝自己就是當年代表遼朝的談判使者,我們就來到禪緣之盟的談判桌上,我們想想我們會怎麼替他們聊天,我想大概有這麼幾條是肯定能擺到桌面上的。第一,請注意下面我是遼朝的使者,第一幽雲十六州這塊地方,它不是我們契丹人,遼朝人偷來的,搶來的是當年你們中原的後晉皇帝石敬瑭割讓給我們的,而且不是白給的,我們是幫石敬堂當上了皇帝,這是我們幹活的酬勞,這是我們流血流汗換來的,對吧?這是第一條,第二條我們什麼時候拿到的?幽雲十六州,那是後晉天府三年,西元 938 年,請問哪?你們宋朝那時候在哪裡?那時別說你們宋朝了,連你們宋朝篡位的那個後週都還沒來,你們老趙家的宋朝是公元 960 年才有的,我是先長的眉毛,你是後長的鬍子呀。就算有糾紛那也是我們和後進老實踐的事。

你們老趙家一篡位的酆著臉跟我談什麼?談呢?這是第二條,對吧?第三條,這次我們來也不是想對你們怎麼樣,就是要把後週的那個柴榮從我們手中搶走的瀛洲墨州就是關南之地拿回來。當年你們中原人是用武力從我手中搶走的,我今天武力把它奪回來,這邏輯沒毛病,這是第三條。
第四條說起打仗,嘿嘿,你們宋朝人建國之後,我們兩國是打過兩次仗,兩次都是你們主動侵略我們,對吧?我們是保家衛國,對吧?第一次 979 年,第二次 986 年,這兩次不是我們先動的手,是你們打到我家來,那結果怎麼樣?丟人,兩次你們都敗了。我身為使者,遼國的使者,我來總結我們爭議的營州和木州所謂的關南之地,第一我們是合法途徑拿到的,第二,不是從你們手裡拿到的。第三,被武力搶走的,我們這回武力搶回來。第四,你主動打我兩回,我現在打你一回,你不虧吧?你主動打我,你處心積慮做好準備,打你都打不過,現在我做好準備主動打你,你還贏得了。
上面這一二三四條都是我自己假想演繹的,但是我估計當時談判桌上即使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說法,也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打仗嗎?重在師出有名,如果真要講道理,你看遼朝的軍民上下,包括我這個使者,我也能講出一番我的道理。我打這場仗也有我的底氣。剛才我們既然提到了士氣這個詞,士氣是戰場上重要的精神力量,既然提到這個詞,我們不妨再深看一層。對 1004 年宋軍的士氣影響最大的請問是什麼嘞?其實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兩次背法, 979 年一次, 986 年一次,兩次慘敗的北伐。979 年是宋太宗本來是要滅北漢,想順手牽羊一鼓作氣拿下幽雲十六州。得了,反正也是出一趟門,咱就不跑第二趟了。結果慘淡,高良河一戰,不但大軍潰散,連皇帝宋太宗的腿都中了箭,最後是孤身坐上了一輛驢車才跑回來。所以現在網路上有人給太宗還取了個綽號,叫高粱和車神。

你可能會說,唉,這次沒有準備好。同西大意了。那七年後怎麼解釋?986 年的擁西北伐,那可是您精心準備好的。三路大軍北上伐遼,結果怎樣?還是個敗,而且敗得更慘。楊家將的楊老、令公楊燁就死在這一戰。你說這兩次對遼戰敗還是近 20 年來的事情好,那我們就再往前看,再往歷史深處看。唉,中原王朝,哎,和這個遼朝交手那個成績單一直很難看。我們現在講五代十國脫口而出好像就是梁唐靖漢中,以為是連下來的,其實不是,有一個非常短暫的時期,具體說就是公元947 年的上半年後晉,就是石敬堂那個後晉滅亡了,後漢還沒有建立。那請問這個時候東京、汴梁或說中原的主人是誰呢?沒錯,就是遼朝啊。對,遼太宗耶律德光滅掉了後晉,是短暫的成為過中原皇帝的。雖然後來他發現自己幹不了這活,治理不了中原百姓撤走了,但是他創造了歷史上的一個先例,大遼是入主過中原,大中國歷史,咱們心裡就必須知道先例這個東西的厲害。我給你舉個例子就明白了。比如說漢武帝的時候,衛清霍去病打敗了匈奴,哎,你說這事兒為什麼偉大吧?其實那個具體的戰果沒那麼重要哎,因為要不了多少年匈奴就捲土重來了,那個戰果就灰飛煙滅了。重要的是什麼?是創造了一個先例。他告訴後人,我們農耕民族在戰場上不是白給的,別看他們有馬,別看他們來去如風,我們是有機會贏的,而且是那種離庭掃穴的指導王庭的徹底的對草原民族的勝利,我們有機會,這才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資產。

那後來的中原人就都知道了,不管我們現在面對什麼局面,哪怕是敗,甚至敗到了滅國,沒關係,我們還能東山再起,驅逐大魯,把外地趕出去。我們只是暫時沒有做到,但歷史先例證明我們能做到。厲害就在這兒,這個能,你能的召喚來自於歷史深處,它永遠在一個民族的精神場域裡面迴響。
你去看南北朝的時候,南宋的時候、明代初年的時候、清代末年的時候,乃至抗日戰爭時候的史料,衛青霍去病的故事總是被人反覆提起的,可不是故事,這是創制歷史先例給後人帶來的力量感。我們要從歷史的民族記憶深處把力量調取、活化出來,這就是說故事的力量。好了,我們回到1004 年,在大宋君臣的記憶裡面和遼朝打仗也有先例,但是反面的這個先例就是20 年來,咱們反正是沒贏過, 50 年前還被人家徹底征服過,就是先例,要命的,對吧?凡事一有先例,就在後人的腦子裡種下了心魔。對,所以只要遼軍的鐵蹄一過邊境,大家心裡某個角落就會有聲音響起來。

不會吧?又來了,這是又一次五胡亂華那個先例的重演,還是安史之亂那個先例的重演?還是就在幾十年前那個汴梁陷落,遼國人要入主中原那個先例的重演。這個聲音大家可能不說,但是心裡頭會有的。所以現在我們回頭再來看, 1004 年景德元年,大宋君臣在面對遼朝大兵壓境的時候,他內心裡有擔心、恐懼、有疑慮,甚至有人提出要暫避鋒芒,遠走金陵或成都。有這樣的建議,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我們不能苛責古人,原因就在於此,如果我們不能充分的看到古人面對的現實,不能理解古人腦子裡的那些模型和先例,我們對他們的處境其實一無所知的,我們對他們的很多指責就是輕率的,那反過來我們對他們的勇氣其實也是沒有給予足夠尊重的啊。

比如說後來宋真宗在寇準等人的一路護送下,當然也可能是連拖帶拽的來到了宋遼戰爭的前線。不僅來不只是禦駕親徵,也來到前線禪州,不但來到了禪州,也渡過了黃河,來到了禪州的北城。當皇帝的旗幟出現在城頭上的時候,當所有的宋軍大呼萬歲,那個聲音振動幾十里的時候,軍隊的士氣達到頂點的時候,在那個剎那,我相信當時在場的人很多人是熱淚盈眶的,但是如果不理解剛才我說的宋軍的那些弱勢,那些難處,那些內心的恐懼,我們就會低估,宋真宗的勇氣,我們也無從理解那幾十萬宋軍士兵的興奮的吶喊,萬歲,萬歲,他們到底為什麼那麼喊?我們剛才這一段說了那麼多宋朝一方的歷史,唉,那為什麼歷史最後的結局居然是雙方握手言和,那和平不僅猝不及防的就這麼來了,而且一下子就和平延續了120 年,為什麼宋朝扛住了呢?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聊的話題了,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

卡薩帝為愛而生,連結家的藝術,現在我們是都知道了,宋遼禪圓之戰的最後結果就是簽訂了禪圓之夢,那很多人對這個和平條約都有一個印象,就是城下之盟,而且是宋朝付了錢的城下之盟一年要給遼朝30 萬的歲幣,這怎麼聽都有點喪權辱國的意思。那這個主題我們下一期 1005 年那一期的文明之旅我們再詳細分析,畢竟禪院之盟正式簽訂是明年的事。那在這裡我只提示一點,你想如果兩個政權搶一片領土,你說這片地兒你的,我說這片地兒是我的,最後鬧到我們倆要打仗,但是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呢?領土歸你了,你給我點錢,我走人。那麼請問到底誰贏了呢?當然是拿住了領土的你贏了,對吧?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所以關於 1004 年大宋景德元年的禪院之戰以及它的結果,禪院之王,我們現在基本上可以下一個 12 個字的結論,叫雙方平分秋色,大宋略戰上風。

如果你接受這個結論,那就奇怪了,前面我們那一段花那麼長的時間,輸了宋軍的那麼多劣勢,又是實力的,又是軟實力的,又是心態的,這麼多劣勢,最後大宋為啥扛住,而且還能略佔上風?原因當然有很多種,在這兒我講一個觀察的角度,就是1004 年這個時候的大宋朝,它已經進化成了另外一個國家物種,和我們在歷史書上熟悉的強盛的漢唐不一樣,和宋朝之前的五代也不一樣。

來想像一下我們喜歡的漢唐勝是什麼樣子?就是一個體面的大帝國,它應該是什麼樣子?在軍事的角度上來說,當然應該有一支非常強壯的邊防軍隊,誰敢惹我就滅誰。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叫犯強悍者,雖遠必誅,你惹了我一下,我追到天涯海角要弄死你。但是不好意思,宋朝從邏輯上他就做不到。請注意,不是從實力上講,是從邏輯上講,他就做不到,說白了他就不想做到。

為什麼?因為宋朝立國的國策就不會允許這樣強悍的邊境軍隊,對吧?如果追求軍隊的戰鬥力,那是有很多辦法的,比如說我們可以賦予將領獨立的帶兵權,你的子弟兵你帶,這樣你便於指揮到戰場上,你有臨時決策的指揮權,甚至有自己就地徵集軍需的權力,那軍隊戰鬥力當然就上去了。

但請問那樣的將領是什麼呢?那不就是樊真嗎?這樣的將領不就是另外一個安史之亂時候的安祿山嗎?對,經過唐朝後期和五代十國那樣的亂世,宋朝皇帝幾代人的努力就是我們不要出現這樣的將領,我們不要這樣的軍隊,太可怕了。這個歷史學者趙冬梅教授在他的那本名著叫法度和人心裡面有一個很形象的說法,他說宋朝的邊方軍不僅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杯,而且流水的冰上面還得有流水的官兒,更要命的是這流水的冰跟流水的官兒還不是一條河裡的水,他們永遠的分流。那這樣的邊防軍他當然就不能對中央構成威脅,但是他對外敵,他的那個戰鬥力也下降,對吧?沒辦法,王朝你要安全還是要效率?你到底要江山穩固,和平願景還是要軍隊的戰鬥力?你選,這是一對永恆的矛盾。那怎麼辦?那麼大的宋帝國,面對遼朝這樣的強敵,又不能出現強悍的將領,這國防安全怎麼辦?那這種歷史壓力可就太大了,他就活活的把大宋的軍力建設逼到了另一條路上,把大宋這個國家變成了另一個物種。什麼道路啊?就是拼命強化防守能力這條路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大宋朝的軍事建設原來可能是要變成一隻獵豹,現在就變成了一隻大像啊。我的攻擊能力不怎麼樣,但你看我這個皮糙肉厚、力大深沉,唉,你也弄不動我。

你變成這麼一個物種,防守能力超強,你可能會說這防守能力不也是戰鬥力嗎?有毛區別嘞?這個差異還挺大的,進攻和防守表面上只是打仗的兩個策略,但它背後是兩個不同的戰略文化。我這兒有一本書,曾瑞龍先生寫的經略幽煙,那其中就提到了宋朝初年的這個戰略文化的轉型,這各個層面都在轉型,從國家的大政一直到具體的軍人甚麼樣都在轉。那你想宋代之前五代的軍人甚麼樣子啊?你想在軍人群體當中獲得支持和聲望,那自己必須是好漢,必須法槍弄棒。自己武藝高強,而且個性上得是那種好勇鬥狠的好漢性格。但是宋朝建國之後,這個將領的風格就變了,比如說你可能知道宋朝有一個開國大將叫曹彬,很多重大戰役曹彬都參加了,尤其是滅南唐,曹彬就是主帥。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曹彬跟林沖似的,什麼槍綁翹頭,有什麼武藝沒有?他在歷史上留下來的事蹟都是什麼?強調這個人清廉寬厚、仁愛守法,這些特質都搞得跟個士大夫一樣。所以你看將領的風格在變化,當然更重要的是什麼是戰爭的風格也在改變。

宋朝之前五代時候的戰爭什麼樣講究的是個來去如風,速戰速決。講究是少廢話,不服就乾。講究野戰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打一場勝負力判。哈哈,是這麼風格的戰爭。聽著過癮,但說實話這是沒辦法的事,當時五代時候的戰爭是沒有很好的經濟基礎的,那些政權的合法性很薄弱的,軍隊的士氣波動非常大的,所以想打仗只能以快制快的打,因為撐不久內力沒有那麼雄渾,所以只能拼個快箭嘛。但在 1004 年的這場宋遼禪院之戰中,我們看到的宋軍完全變成了另一種路數,變成了那種非常厚重的防守風格。那這兩種風格的背後是什麼?是戰爭需要的那個資源結構變了呀。對呀,快沖快打的進攻戰講究的是什麼?除了兵力和武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天才的將領,這決定性的因素,因為戰場上的要素組合是千變萬化的,戰機是稍縱即逝的。岳飛講的那句話好嗎?叫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個戰機的判斷我都沒有什麼理由,我就突然福至心靈,這一下覺得是時候了,就要出兵,這叫存乎異性,我跟別人說不著啊。所以進攻戰的勝利本質上就是把將領的智力資源轉化為了戰鬥力。但是防守戰就不一樣了,防守戰不能說降臨不重要,但是國家的經濟資源、這個民族的技術資源也都能轉化為戰鬥力,沒準兒這後者就更重要啊。

我簡單舉兩個例子,前面我們說過,宋朝之所以要爭這個幽雲十六州,就是因為我北方邊境應該有天險,對吧?幽雲十六州就是天險,現在沒了怎麼辦?大宋朝有的是人力,沒有天險勝造唄。很難想像從宋太宗的崇化四年,就是公元993 點開始,在華北大平原的宋遼邊境上,大宋朝居然修建了六百里的人工湖泊,六百里規模非常大,你看他那個長,是從今天的河北保定一直修到海邊,就是今天的天津一帶啊。你再看那個寬的地方,最寬的 100 多里都是湖泊,一層一層的,窄的地方也有 8- 10 裡。那這種人工湖泊宋朝人管它叫堂坡,這是平原地區,就這麼幹,挖溝挖塘。那山區,山區就種樹,有的是人力種樹,尤其是種榆樹,那這種用榆樹形成的樹林的要塞就稱之為叫餘塞、雲塞,和唐坡類似。

你聽出來一個水一個樹都可以擋住北方來的騎兵馬,你衝不動了嘛。所以你看基建狂魔,這不是白給的,宋朝的人口優勢、經濟優勢就這樣轉化成了戰鬥力。我們前面還提到一個詞兒,技術優勢。對,技術優勢也能轉化為戰鬥力。你比如說宋朝人就發明了用打井來守城,那打井不就是有點水嘛?對啊,打井可不僅能夠提供水源,還有其他用處來,比如說在冬天宋軍就可以把井水澆在城牆上,這結冰之後這城牆就很難往上爬了,這劃對吧?西元 999 年的遂城之戰,著名的楊家將是楊六郎楊艷鑷就用過這個方法啊。

我小時候聽評書的時候,評書裡還有這一段的。那到了今年1004 年的時候,宋朝人還琢磨出了新法子,就在雙方禪淵之戰過程當中,有一戰叫滄州之戰,水井裡面的水製造的冰塊乾脆就當石頭用,就不用再去刨石頭了,你看比較方便,這就是技術。那宋朝人更關鍵的技術優勢體現在什麼?是弩機上弓弩的弩。要知道弩和弓不一樣,你要想用好弓箭,那得有非常好的體能,還得經過長期的訓練啊。一個武將能夠拉開多爾氮的弓,這是很牛的個人能力啊。絆子武器不用,它有一個扳機,先用腿、用腰、用手,用這個力量來上弦,力氣小的人也很容易就能掌握,對吧?或是乾脆有力氣的人事先上好前,沒力氣的人現場用嗆。

這樣一來,用母雞宋朝的人口優勢就發揮出來了,那最大的弩機居然需要上百人同時工作才能使用。而且你想這弩機這玩意兒它事先上好弦的,所以只要有技術研發能力,它的力量的上限是可以不斷往上突破的,對吧?攻嘛,你再強的人你拉開也是有頭的。弩機的上線沒頭,到了公元 976 年的時候,宋朝已經把那個其中一種弩機子弩的射程提升到了 1, 580 米。什麼概念啊?1, 580 公尺的射程,這是現代的狙擊步槍,也就這射程啊。所以你看如果一個國家它的軍事策略是致力於防守,那它的經濟優勢、它的技術優勢就能夠轉化為戰鬥力。那事實上回顧 1004 年的禪院之戰,遼朝大軍之所以最後沒有贏,之所以進來之後感覺就是踢到了鐵板上啊。之所以後來願意談判,就是因為這兩個原因,宋朝的經濟優勢和技術優勢轉化為戰鬥力了嘛。

好,我們稍微捋一下整個戰爭的過程,你就明白遼軍的那個處境。10 月底戰爭爆發,遼軍的先鋒部隊先是瞄準打宋朝的威魯軍、順安軍,那打不下來,然後好換一個打北平戰。還是打不下來好,接著繞道去打寶州和定州,這是兩個比較大的據點。還是打不下來啊,遼軍就有點急了。我能不能集中主力,好歹拿下一個大據點,我提升一些士氣也好,選來選去,選中的目標是瀛洲。二十萬大軍就集中在鄞州城下,非得拿下來不可。這是河北河間,今天的瀛洲,這一仗打的人特別慘。那慘到什麼程度呢?就是遼朝的蕭太后和遼朝的皇帝遼聖宗親自舉著鼓槌在遼州城下擊鼓助威。兒郎們與我衝,但是沒有用,遼軍死了3萬人,最後還是沒有拿下來。你看我們過去在讀歷史書的時候,這讀到這一段,往往只注意到說劉軍厲害,騎兵一路衝到闡述州城下,過了黃河就是開封變數。

如果1004 年我們真的在歷史現場,我們心裡是清楚的,在遼軍身後,那麼廣大的河北平原上,宋朝沒有丟掉什麼城池,大軍沒有受到什麼損失,所以你遼軍越深入,後面積累的風險越高,沒準被宋朝包了餃子。所以當雙方軍隊在禪州城對峙的時候,城裡的宋真宗的君臣內心當然是惴惴不安的。但你想想城外的遼朝的皇帝和太后,他心裡有好受到哪去趴著嘞?當然最後擊敗遼軍新房的應該是我們前面提到的那個厲害的玩意兒弩機。

這場戰爭當中發生過整個中國古代戰爭史上最著名的弩機射擊。話說有一天禪州城頭上的宋軍隔了好幾百米隱隱超超,就看著城下有遼軍當官的來巡視前線,誰管他是誰,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再說,然後就噌發射了一次床弩,就那個需要好幾十個人擺弄那床弩啊。

就這麼巧,這個巡視的統帥誰啊?是遼軍的大統帥蕭塔利,而且這支箭居然就直接射中了他的額頭,人抬回去當天晚上就死了。仗還沒怎麼打,哎,主帥就先死了,這對遼軍的士氣打擊太大了。所以你看啊,從遼軍這邊看,攻城不下導致遼軍孤軍深入,主帥身死導致遼軍軍心崩潰。

這兩件事是禪緣之戰兩個最重要的轉捩點,一也是遼朝願意回到談判桌上的兩個決定性的因素。而這兩個因素是怎麼來的?呵呵,你聽出來了,一個就來自於宋朝的經濟優勢轉化為的戰鬥力嗎?一個就來自於宋朝的技術優勢轉化為的戰鬥力嗎?這時候我們再回身去看大宋朝這台戰爭機器,對吧?就在宋出這幾十年的時間裡,它漸漸演化成了另外一幅樣子,他從一柄匕首變成了一塊盾牌,從牙尖齒利的獵豹變成了巋然不動的大象。

禪淵之戰以及它的後果,禪淵之盟,還記得我們前面講的 12 個字的結論嗎?雙方平分秋色,大宋略佔上風。但其實我知道這咱們現在的人即使認可這個結論,嗯,大宋贏了那麼一丟丟,即使他認可,他一點也不會覺得興奮。為啥?因為不痛快,我們期待中的一個崛起中的帝國打贏了一場仗,應該是什麼樣子?應該有霍去病那樣的猛將,應該有滅匈奴那樣的戰功吧。遙想霍去病當年發明了騎兵的成途奔襲的閃電戰,打的是大迂迴、大穿插、大殲滅戰,那多痛快。

你再看現在的大宋,對吧?只會那個深挖溝、高築牆,往牆上潑井水,那都會這套,那主打一個抗擊打能力強,像一個酥起來的刺猬,反正你找不著下嘴的調,一直把敵人熬的沒脾氣,然後哈,要不我給你幾筆錢?你走。這叫什麼勝利不爽。好,下一期節目就是 1005 年的時候,我會專注在跟你聊這個主題。在這兒我只提示一點,就是作為一個後人,我們往往作為一個人是很幕牆的,對吧?我們當然期待我們的祖先有過一次輝煌的勝利,把帝國的疆界往前推。我身為後人,我會知道我的血脈當中有一段激動人心的傳奇。

所以現在大家網民這麼說特別正常,但是我提醒你,咱們再想像一個身份,咱們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咱們就真實的生活在 1004 年大宋的一個普通老百姓。我們是更希望,唉,把侵略者趕出家園,然後我能繼續過我的生活。還是希望那不行,必須斬草除根,必須追到沙漠,我們利劍出鞘,我們滿足皇帝開疆拓土的雄心。

哪?你作為普通老百姓,你要這個嗎?當然不要,我要前者,我要過我的生活。那為什麼會有這個視角的不同呢?這兩個視角其實折射出了一個天大的問題,就是國家的目標到底是什麼呀?國家的目標是什麼?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有不同答案的。專攻宋遼史的林虎老師,他也是我們節目的學術顧問。他講過一段話,他說中國歷史表現為兩度回歸,第一次回歸你想春秋戰國時期的法家甚麼主張啊?他把君主的慾望當成國家的終極目標,甚至是唯一目標,其他人都是工具。這樣的亂世是持續了好幾百年吶,到了漢朝,尤其到了漢武帝的時候,才實現了國家目標的第一次回歸。

就國家治理的目標重新回到了道德政治。天子是誰?天子只是天的代表,一個自然秩序的維護者。政治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呢?是培養每一個人內心的聖賢道德,是實現整個社會的良善秩序。這是一次回歸國家目標,不再是圍繞著君主轉了。好,第二次到了漢末的時候,又一次大亂世來了,國家的道德目標再一次迷失,最典型的就是曹操說的那句話嗎?我管你品行再怎麼低劣,有再大的瑕疵,只要你有才能,我照用不誤。對,亂世就是這樣了,眼前的利益是目標至上的,宋朝初年的這幾代君主,他們用在自覺的推動國家道德目標的第二次回歸,這難道不是進步嗎?在 1004 年紛飛的戰火裡,你看到的請問更多是宋朝的無奈,是權宜之計還是一個國家的主動轉向和文明進步呢?下一期 1005 年,我們就來討論這個主題,又到了感謝的環節了。

羅振宇文明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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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913集 2024-02-28 大陆 紀錄片/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