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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之前,天上的一簇簇神性光彩,浩浩蕩蕩,星辰璀璨。
人間那些微不足道的人性,一點一點的火星子而已,怎麼就贏了?
她搖搖頭,解釋道:「金身所在,就是牢籠。低位神靈,金身會消解於光陰長河當中,而高位神靈的身死道消,是後世修道之人無法理解的一種遠遊,身心皆得自由。舊神靈的可憐之處,就在於言行舉止,甚至所有的念頭,都是嚴格按照既有脈絡而走,時間久了,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如何有趣的事情。就像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存在。於是後世練氣士孜孜不倦追求的長生不朽,就成了我們眼中的大牢籠。」
陳平安喃喃道:“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相較於你們神靈,人會犯錯,也會改錯,那麼道德就是我們人心中的一種自由?”
她笑道:「能夠這麼想,就是一種自由。」
這些人,真該看萬年之前的人族先賢,是如何在苦難之中,披荊斬棘,仗劍登高,只求一死,為後世開道。
神靈篇
一.遠古神靈
遠古神靈因神性高低、職責不同,有遠古五至高。
【五至高】
Ⅰ.天庭共主
昔年天下,也有一個流傳不廣的說法。那位存在的境界,可能是在十五境之上。
最早開始運作的那個一,一直掌握在那位舊天庭共主手中。
道祖所找之物,正是這個一,最終為其強名為道。找過,甚至親眼見過,但是以道祖的道法,依舊未能將其捕捉在手,稍縱即逝。道祖總計見過三次,甚至見到了那個一帶來的最早大道運轉,故而道家有三生萬物之語。那是一種超乎修士想像力極致的景象,既瑰麗又恐怖,既質樸又玄妙,不可描繪其狀,不可言說其美。超脫了一切有無、大小、虛實,世間所有言語都成了勘破其實的障礙。無論是道祖或佛陀,為了傳道後人,訴說其源,既不可不立文字,又不可以文字詳解其義,因為文字愈多,離其愈遠。
陳清都曾見過天庭共主兩次。
萬年之前的漫長歲月裡,沒有任何一位人間人,也沒有任何一位神靈,知道這個存在到底在想什麼。最接近某個真相的,興許只有那位道祖。水火之爭,持劍者叛變之後,天庭共主不知所蹤。在那場「翻天覆地新人換舊主」的大戰中,從頭到尾,這位天上天下的至高共主竟然都沒有現身。
遠古時小陌剛學成劍術,開始仗劍遊歷天下,曾經有幸親眼見到他行走人間。
在小陌眼中,如今身邊的公子陳平安,就很像那個「人」。時至今日,小陌就只記得對方,好像脾氣極好極好,那個唯一剩下的印象,很沒有道理可講了。對方看天地萬物、有靈眾生的時候,眼神溫柔。
Ⅱ.持劍者
地位類似後世劍氣長城的刑官,或是山上祖師堂的掌律人。在萬年之前,她就剝離出一部分神性,煉為一把長劍,成為天地間的第一位劍靈。代替她出劍。後以劍靈姿態延續萬年,故意以劍侍姿態存世。
藕花福地在內的眾多福地洞天,都曾是被她一劍劍隨意斬破的天地碎片。後來火神驅使螢惑使者,聯手水神,一同匯聚天地精華,所鑄造四大仙劍,皆是仿製這尊神靈之劍。
再後來,就是天下劍術落在人間,人間才有了第一撥練氣士“道士”,如今天下劍道主要分出四脈,劍氣長城陳清都一脈,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大玄都觀道家劍仙一脈,蓮花佛國一脈。在那之後,千萬術法從天上落下。或是某些遠古神靈的給予,或是人族登高打落神靈獲得。
萬年之前的登天一役,持劍者選擇支持人族。
石拱橋底下所懸老劍條的劍靈,是持劍者的煉化之物,其中蘊藏一部分她的神性,劍靈的記憶也被有所刪改。三千年前的斬龍一役,被她視為稚童打架、孩子兒戲。
八千年來楊老頭曾希望「劍靈」能夠選擇她的第二任主人,但劍靈都沒有做出選擇。
在小洞天破碎前夕,在齊靜春的建議下,在陳平安走過了廊橋之後,劍靈願意答應認主陳平安,而劍靈一開始也只是因為相信齊靜春,而選擇相信一線機會,賭一個可能性極小的「萬一」。
劍靈曾與陳平安定下了六十年之約,並贈予他三縷劍氣。
後來為了斬殺同等神位的披甲者,受傷不輕,故而持劍者如今距離神性圓滿之境地,差了太多。
Ⅲ.披甲者
類似劍氣長城的隱官,洞察天地萬事萬物。
禮聖與餘鬥、神清,攔下披甲者在內十數位神靈重歸舊天庭遺址,最終披甲者被持劍者斬殺。披甲者徹底隕落,一部分原因,就是天庭遺址裡邊有了個新披甲者的緣故,又是披甲者有自己的打算,因此被剝甲斬首。
Ⅳ.火神
阮秀前身。管轄萬古星辰。
曾放話要煮乾四海、燒光五湖作天上雲霧。如今後世火部神靈,往往名不正言不順。世間最低溫是有限度的,最高溫卻近乎高到無止境的。遠古天庭雷部諸司,威勢強大,若是疊陣組成雷局,大範圍殺傷更是一絕,但要說純粹看待高度的最高處所在,似乎還是略顯美中不足。
因蘇旱曾將胭脂盒埋在陳平安宅子附近,有一場隱藏極深的水火之爭,是陳平安暫時替換了李柳,去與阮秀爭。因此阮秀最早看到陳平安,如同看到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之後逐漸被陳平安乾淨清澈的心境吸引。
與蠻荒天下大戰時,曾以大火煮海,露出一條海底的兩洲山脊,最終使得東寶瓶洲與北俱蘆洲暫時並為一洲。也曾走上飛升台,到達天外,並見過禮聖。
吃掉李柳神性後,打碎寶瓶洲飛升台,開啟托月山飛升台,解開馬尾辮,由她率先開天與登天。與周密一起佔據天庭,並與周密共分天庭。
Ⅴ.水神
李柳前身。
除了掌管五湖四海所有大瀆江河,其實真正管轄的,還是那條光陰長河,每當有神靈消逝,屍骸化作天外星辰,神性融入光陰,匯聚成河。人族魂魄,從此水中生化而出。身為水神時,曾管理過一手之數的洞天福地。
那場作為舊天庭崩塌引線的水火之爭。當初為了人間多些香火,拿來更多淬煉神靈金身,結果等到人族數量達到一個天文數字之後,曾經遠遊天外一段歲月的水神,重返舊天庭,終於意識到人間不對勁了,因為大地之上,光亮攢簇,人心燈火綿延聚攏,如火海。水神執掌的那條光陰長河,就像被割裂出去一大片疆域,而且火勢愈演愈烈,可以視為一場最古老的火神走水。
同樣位列五至高的兩尊神靈,大道此消彼長,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可以稱之為一場亙古未有的大道之爭。
結果就是導致“天柱折,地維絕”,整個天道隨之傾斜,繼而使得日月星辰的移動軌跡愈發明顯,而這就衍生出了後世的許多道脈。
同時無數參戰神靈如流星般隕落大地,遍地火海燎原,生靈塗炭,人間水潦塵埃四起,原本極為完美無缺漏的天道,出現了諸多漏洞。這既是人間大地之上一切有靈眾生的浩劫,同時對於「道士」而言,又是繼「術法如雨落天下」之後的第二場大機會。
宛如後世田地的火燒和翻土,使得大地之上,經過濃鬱充沛靈氣的浸染,從貧瘠之地轉為肥沃良田。因為散落各地的眾多神靈屍骸本身,又成為天地靈氣的泉源。遇到大年份,年景就好,就有大收穫。不計其數的修道之士,置身其中,各有機緣造化,得以佔據一處處風水寶地,紛紛開闢道場,收攏天材地寶,人間大地之上,隨處都是「裸露」出來的道法脈絡,只說後世雷函這類原本秘不可顯的“天書”,更是數不勝數,只因為天庭水火兩部諸多隕落神靈的金身碎片之外,與此同時,權柄極重的雷部諸司神將,又不可避免地被這場內亂裹挾其中,說句不誇張的,在那段天才輩出、「道士」如雨後春筍湧現的歲月裡,地上的機緣,簡直就是「俯拾即是,不取諸鄰」。
李柳曾在楊老頭安排下,兵解轉世多次且次次生而知之,只是對於她而言,無非是換了一副副皮囊,其實等於從來未死。她與火龍真人、鄭居中皆是舊相識,淥水坑大妖澹澹夫人算是她的婢女。
在與蠻荒天下大戰時,以水法穩固道路,最終使得東寶瓶洲與北俱蘆洲暫時並為一洲。火龍真人、李柳與淥水坑青鐘夫人,戰後仍負責看守這條海上之道。
萬年後的另一場水火之爭,李柳再次輸了,主動選擇被阮秀「吃掉」了全部神性。為了卻前世因果,與花翎王朝讀書人韓澄江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
之後便是十二高位。除一位唯一的「不記名」之外,分別有行刑者,獨目者,寤寐者,心聲者,復刻者,迴響者,雷部諸司之主,佈局者,撥亂者,再加上兩位男女地仙之祖。
【十二高位】
1.行刑者
沉睡於劍氣長城附近,神性不全,在長久沉睡之時被托月山剝離出了一部分殘餘的本命神通。
遠古行刑台上邊,有甲劍,破山戟,梟首、斬勘兩刀。
金身為一幅空蕩蕩的甲胄軀殼,面甲下唯有一雙金色眼眸,雪白的甲胄,巨大身軀,古蹟斑駁,熊熊燃燒的火焰流光。它在劍氣長城最後現身時,曾手持一把巨大刀刃以遠古神靈言語,緩緩開口道:「有幸見鋒刃者即不幸。」
隸屬持劍者麾下,天下妖族、尤其是受罰真龍,吃苦極多。萬年以前,在其鋒刃之下,妖族屍骸白骨累累,堆積成山,無數鮮血曾經匯聚成一條貫穿蠻荒的遠古大瀆。
在劍氣長城再次現身時,被陳清都死後一劍斬碎金身。不過行刑者的現身更像是一種為了脫離囚籠的主動返鄉。
那把墜落在大地之上的長刀,無鞘雪白,被陳清都當作陳平安和寧姚的成親的賀禮。屬於上古斬龍台行刑之物的狹刀斬勘,之於此刀,類似一處儲君之山之於一座君主大岳,有那朝拜之意。
2.獨目者
昔年神職隸屬於披甲者,司職日夜更迭。執掌賞罰天下蛟龍之屬、水裔仙靈,其中職責之一,是與一尊雷部高位神靈,分別負責化龍池和斬龍台。
神靈金身身高萬丈,一輪金色圓暈,如後世法相寶輪,懸在那尊恢復真容的神靈身後。神靈手臂上,大道顯化而生,各纏繞有一條金色蛟龍、蟒蛇。
在五彩天下蟄伏萬年,既是在縫補大道,也在與天地大道緩緩契合,所以它已算天地的一部分,就是天劫本身。
被寧姚仗劍斬殺。
3.迴響者
從天外出現在桐葉洲,跨海前往寶瓶洲老龍城時,被崔瀺、齊靜春阻擋上岸。賒月繼承了一部分神位,因而賒月也不單單是月宮種那麼簡單,相對是最有希望躋身那個「明月前身」的高位存在。
4.男子地仙之祖
藥鋪後院的楊老頭,身為青童天君。
人族成神,保留了很大一部分的人性。萬年以來,身為天地間最大的刑徒之一,以戴罪之身在此畫地為牢,常年駐足在楊家藥鋪後院。歷來收徒只傳授武學(已知弟子有:鄭大風、李二、林江仙、蘇店、石靈山)。
楊老頭那座飛升台被煉化成了俗稱螃蟹坊的大學士坊(即十二腳牌坊,每一面各有一塊匾額,都刻有四個大字,字體各不相同,分別是儒教的“當仁不讓”,道教的“希言自然”,佛教的“莫向外求”和兵家的“氣沖鬥牛”)。
在小洞天破碎的前六十年,在小鎮親手打散那個一,所有小鎮之人都可以得到,最終是陳平安一步一步獲得了這個一,成為了一個嶄新面貌的天庭共主。
為了保證神道香火不絕的青童天君,不惜耗費剩餘神性,為周密和阮秀那撥登天者,重啟飛升台。應了陸沉的那句諶語:公沉黃泉,公勿怨天。」
5.女子地仙之祖
同樣是人族修士出身,也是古代天庭的天上明月共主。
遠古時代,許多因為各種原因隕落人間的神靈,如果罪罰不是太重,舊天庭就會準許那位神靈以戴罪之身,行走天下。這是一部分人間地仙、重新登天的肇始。天垂長線,牽引大地。這便是所謂的天網恢恢疏漏,小魚隨便遊走其中,修成了道法、成了氣候的“大魚”,到死都難以掙脫束縛。後來禮聖的絕天地通,很大程度也是因為這件事。遠古時代,因為這等天地異象,被一小撮福至心靈的道士,無意間發現了某些循環有序的道法流轉,後世便逐漸演化出了諸多條道脈,比如其中就有望氣士。
兩位人族地仙之祖,雙方分別執掌一座接引地仙登高成神的飛升台。這兩位對待作為故鄉的人間大地,始終報以善意。
6.寤寐者
夢境之主,讓神靈以外的一切有靈眾生,尤其是開始登山的修道之士,很容易就陷入顛倒夢想,繼而生出心魔。被托月山當作殺手鐧之一,專門用來針對阿良和左右。本命神通之一,是囚禁夢魘中。老話說夜長夢多,還是後世化外天魔千萬的一部分根源所在。
7.無言者
擁有一門「止語」神通,故而又稱「心聲者」。修道之人的心聲言語,純粹武夫的聚音成線,相傳都來自此。
8.復刻者
造就出無數摹本日月和山河祕境,所以又稱「想像者」或是「鑄造者」。
整個青冥天下,曾收集總計十八件神兵遺物,其中只有兩件,可與那把行刑者遺落的長刀品秩持平。其中一件就在白玉京碧雲樓,已經被封存數千年,是一副甲胄,相傳是披甲者身上那件甲贗品的三件贗品之一。是鑄造者在得到火神和水神的許可後,採擷日精,再以火神作為行宮之一的螢惑,作為熔爐,用光陰長河作為淬煉之水,耗時頗久,精心鍛鍊、仿造而成。鄭大風前身披掛的銀色鎧甲“大霜”,正是三件神甲之一。
這三件贗品,又衍生出了後世兵家鑄造的三種兵家甲丸,經緯甲、金烏甲和神人甘露甲。甘露甲當時一口氣鑄造了八件“祖先”的開山之作,其中那件破碎不堪、禁制重重的“西嶽”,被陳平安從靈芝齋撿漏,其餘分別是佛國,花苞,山鬼,水仙,霞光,彩衣,雲海,如今大半都已銷毀。
這八副寶甲,都曾是遠古高位神靈披掛在身,光照萬裡,故而遠古時代,每當神靈巡警出遊,亮如彗星拖曳天幕。後世兵家所鑄甘露甲,只說精密程度已經不輸神靈煉造手藝,尤其是品秩更高的兵家金烏甲和經緯甲都已經超過遠古時代,唯一的欠缺是材質環節的先天劣勢——需要煉化神靈金身。
另外一件品秩極高的神兵,則在白玉京以外的吾洲手中,使得那位女冠獲得了一種「鑄造者」神通。她能夠單憑一己之力就鍛造出半仙兵、甚至是仙兵。
這兩件之外的十六件神兵,都不是十二尊高位神靈持有之物,品秩遜色一籌。其中一把是歲除宮吳霜降的狹刀斬勘,又透過那頭被關在牢獄之中的飛升境化外天魔,最後被陳平安獲得。
這類神兵,有個古怪之處,純武夫用起來會十分順手,幾乎沒什麼後遺症。練氣士手握至寶極為小心,即便被修道之人煉化成功,還是容易造反。青冥天下,歷史上這類慘事發生過十數起,修士道心被浸染,潛移默化、渾然不覺,最終性情大變。
很多年前,白景曾無意間步入過一座大殿,見過某種被具象化的「想像」 ,那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怪境界,只要敢想,好像就什麼都可以實現,真真假假、虛實,真實與虛幻混淆不清,根本沒有界線。不知道有多少地仙被困其中,一顆道心如深陷泥潭,就此漸漸腐朽死去。
據說只有佛陀能夠完全壓制此境,否則就算是道祖和至聖先師都只能是全身而退。
9.雷部諸司之主
昔年遠古天庭,在職掌雷法的天帝隕落後,雷部諸神隨之趁勢而起,瓜分掉了萬法之祖的雷霆權勢,各自掌握了一部分的雷霆威勢。到瞭如今,除了司職報春的那位雷部神祇之外,其餘眾多神靈早已淪為山水河神之類的存在,要么受三教聖人約束敕令不得跨出“雷池”,要么經常被類似風雪廟真武山之流的兵家勢力或是一些道家宗門,以雷法符籙、請神之術將其呼之即來揮之不去。
相傳在遠古時代,道教科儀之一的青詞寶詰就能夠上書神靈,直達天庭,勾連天地,一旦精誠所至被神靈接納,便有種種神通降臨於身。例如寫給雷部神靈的青詞,一旦顯靈,甚至能夠手握雷電、金身護體,短時間內如同蒞臨人間的雷部神將。
古代雷部諸司,在舊天庭屬部中勢力頗大,負責驅海移岳、推遷四時、升降陰陽、持物之權衡、司生司殺。特別是負責實施刑罰的雷部斬勘之司,受刑者無論是失職神靈、違例地仙還是犯上作亂的蛟龍精怪之屬,一律先斬其神,再勘其形,讓其形銷骨立,以致勘形震屍,使之崩裂元神盡碎。
遠古雷部一府兩院三司中的五雷院,曾專門有一枚梭子用以驅山移湖、吹海揭波、升降陰陽,而這枚梭子更是震殺陸地水潦旱鯖與僭越違禁蛟龍的重要信物之一。
後世雷法集大成者,是將雷法、符籙、陣法三者疊加,是謂雷局。傳聞真正的雷局,掌握遠古雷部諸司總訣,術法極致,掌握陰陽,萬物榮枯,四時生滅,天地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10.佈局者
火神麾下,負責所有神靈屍骸的安置。
11.撥亂者
水神麾下,執掌光陰長河的流轉有序。
12.不知名
最後還有一尊高位神靈,不管是中土文廟,西方佛國,青冥天下的白玉京,還是劍氣長城的避暑行宮,後世沒有任何記載,也沒有使用任何稱呼,就像一種遙遙禮敬。
而所有這些古老神靈稱呼的命名,都是登天一役結束後的說法,不被文字記載。
其餘如今可知的神靈,諸如雷君電母,雨師風神,雲吏靈將,火部天官,皆負責遠古天庭司職一部分天道運轉。
①南天門守門神將
鄭大風前身。
桂花島在航線上的海上第四景,便是這位神將和女子雨師的神像相互對峙。兩尊神像在經歷過無數年的光陰流水沖刷,依然金光燦爛。這位守門神將的神像,拄著劍於身前,雙手堆疊抵住劍柄。
在那場道人與神靈皆隕落無數的登天一役中,不願讓出道路的看門神將“鄭大風”,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最終被持劍者一劍釘死在大門上,身上所披大霜寶甲就此破碎,遺落人間。
②雨師第一尊
蘇旱前身。
遠古天庭轄下的一眾海上、陸地龍王職掌行雲布雨,他們最主要的上司之一便是兩位雨師。其中一位女子雨師作為水部第二高位神靈,神位僅次於水神李柳。後世用以鎮壓蛟龍的斬鎖符,其完整符籙就是八個古篆:作甚務甚,雨師敕令。
這位女子雨師心系蒼生,曾違反天條擅自降下甘霖。她的金身便被拘押在一座打神颱上日日夜夜承受拷打,直至金身崩碎。在天帝申鬢的詔書當中,還有那自作自受四字。
桂花島在航線上的海上第四景之一,曾有一尊雕像,刻畫的就是這位諸多雨師的正神第一尊。這尊雨師神像面容模糊、不知性別,有不知何種材質鑄造的五彩飄帶縈繞身軀四周,緩緩飄蕩,活靈活現。
這位古代女子雨師在楊老頭的安排下,於驪珠洞天轉世為一個被罵成娘娘腔的男子,名為蘇旱。
古蘇字,屬於象形字,寓意是以樹枝或稻草穿鰓提魚。且字形有那須狀垂落之貌。裡邊蘊藏著兩層意義,只是一個姓氏,就已經道破了蘇旱的處境和出身。一條被穿腮懸替的無水之魚,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這就是受罰吃苦。雨師貶諭沉淪塵土中,如雨龍須垂落在地,這就是來歷。一條魚離水上岸,卻非真正被置於死地,只要回水,就能復活,故而死而復生謂之蘇。所以蘇旱才會在數十座龍窯當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選擇了那座姚老頭坐鎮的寶溪窯口。古代天庭女子雨師轉身為男兒身,神職降水,雨師燒火。女子雨師,男身蘇旱,受盡苦難,終得解脫。燒火窯工蘇旱,受盡劫難而脫鉤走。
③雨師第二尊
雨四前身。
身為五至高之一水神的佐官,這位男子雨師與封姨一樣不曾躋身十二神位,在昔年諸位雨師當中,位置為次、是輔。
④壁畫城八位神女
隸屬於江湖共主的八位天庭女官神女,類似如今人間王朝官場的御史台、六科給事中,巡遊天地八方,專門負責監督上古天庭的雷部神人、風伯雨師之流,以免某司神人擅權橫行。故而八位被上古大修士封禁於壁畫中的天官神女,曾是遠古天庭裡邊位卑權重的職務,不容小覷。
八位神女可以於夢中遠遊,類似大修士的陰神出竅,並且全然無視諸多禁制,藉此與人間修士短暫交流。神女春官曾與搖曳河薛元盛河伯秘密約定,薛元盛會幫她們設一兩場象徵性考驗,作為報答,她們願意在將來搖曳河祠廟危難之際,出手相助三次。
城中的八幅壁畫,數千年來已被各朝各代的有緣人,陸陸續續取走五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福緣。而當五位神女走出壁畫、選擇侍奉主人後,彩繪壁畫就會瞬間褪色,畫卷紋路依舊,只是變得如同白描,不再絢爛多彩,並且靈氣流散。之後其餘三位也分別離開了壁畫。
千禧年以來,風雲變幻,五幅壁畫中的神女,為主人戰死一位,選擇與主人一同兵解消亡兩位,僅存俗稱“仙杖”的斬勘神女,以及那位不知為何銷聲匿蹟的春官神女。斬勘神女選中的寒酸書生,如今已是仙人境的一洲山巔修士,也是先前劍修遠赴倒懸山的隊伍當中,為數不多劍修之外的得道修士。
掛硯神女-火鈴
腳下有朵朵祥雲,腰間係有一塊當世已經不太常見的行囊硯,小巧古硯上依稀可見兩字古老篆文為「掣電」。後認邵寶卷為主。
仙杖神女
披甲持斤斧,電光熠熠,十分英武。
其主為一位修道資質平平的落魄書生,在得了仙杖神女的青眼相加後,一次次出人意料的破境,最終成為北俱蘆洲歷史上的仙人境大修士。
行雨神女-書始
手托白玉碗,微微傾斜,依稀可見碗內波光粼粼,一道蛟龍金光熠熠。
相傳是仙宮祕境神女中最足智多謀的一位,尤其精於弈棋。
真正的主人為李柳,但因為一枚玉牌信物,答應書生蔣曲江在甲子之內,傾力助他修行登高。
她如今的修為戰力相當於練氣士的金丹,但是論及防禦和保命,可以視為元嬰境。
騎鹿神女
身騎七彩鹿,神女裙帶拖曳、飄然欲仙,這位神女還背負一把青色無鞘木劍,篆刻有「快哉風」三字。
地位尊崇,排在第二,但是重要性猶在那幅俗稱「仙杖」、實則被披麻宗命名為「斬勘」的神女之上。
認主賀小涼。
長檠神女
持蓮燈。
寶蓋神女
撐寶蓋。
靈芝神女
懷捧一枚白玉靈芝如意。
春官神女
百花繚繞、鳥雀飛旋。
⑤螢惑侍者
傳聞遠古火神,與那水神擁有眾多避暑行宮一樣轄境無垠,火神眾多神座之一,位於螢惑。
螢惑侍者精通鑄造,曾以螢惑為熔爐,聯手水神匯聚天地精華,擷取火精作為炭屑,以光陰長河走火,手攥一顆顆星辰為圓錘,破碎就丟棄、再換一顆,最終為數位遠古天庭至高神靈鑄造四劍,皆為仿製持劍者之劍。即後世四大仙劍-大玄都觀借給白也的仙劍玄都,別稱太白;龍虎山天師府大天師的印劍信物之一,仙劍名為萬法;白玉京那位被譽為真無敵的二掌教,所持仙劍名為道藏;由陳清都所贈,寧姚眉心之中溫養的仙劍,名為天真。
⑥桂夫人
真身是老龍城範家的桂花島。
天地有日月,月者,陰精之宗。相傳遠古天庭有一座月宮,名為廣寒。月宮內有那桂樹、兔精和蟾蜍,皆是月宮種的老祖宗,涼霄煙靄,仙氣熏染,各自成精成神。
作為最純正的月宮種,流落人間後,早年因為禮聖的求情,雖然身份特殊,卻並未被拘禁起來。
遠古月宮中有一棵桂樹,枝頭掛圓月,樹底下有神靈持斧作斫桂狀。
⑦司雲神女
道門禮器雲璈,古稱雲墩,相傳是仿造古代神靈用以行雲之物。比起後世多小鑼的雲璈,曾歸韓玉樹所有的某個雲墩要更為巨大如小山,一高大木架,以萬年古木松明子煉造而成,總計懸掛有十二鑼鼓。
小槌上,古篆銘刻「上元夫人親製」六字。使用雲墩行雲時需配合真言,極有韻律、古意蒼茫:「雲林之璈,真仙降眄,光景燭空,靈風異香,神霄鈞樂……」此時在雲海中會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女子,是那司雲神女殘存的破碎金身,只不過早已沒了靈智意。神女一雙金色眼眸,手持小槌擊雲璈,彩帶飄搖,每一次捶打雲墩,天地間便出現一座雲海,電閃雷鳴,隱約有蛟龍遊曳其中。顯化出的十二座佈滿金色雷電的雲海,相互間架有一條金色長線,最終建構出一處行刑台。
⑧範峻茂
前身是持劍者一脈。老龍城范家的大小姐,範二的姊姊。後來的寶瓶洲南嶽女子山君。
⑨峻青
雨相,是一尊舊天庭掌管水部降雨要職的神靈,官職不低。
萬年之前,並未隕落,依舊在文廟的調度之下,按照禮聖訂立的某個規矩隱匿在幕後,繼續執掌一部分天地水運大道的運轉。
⑩封姨
古代風神之一,在萬年之前未曾順勢補缺躋身十二高位神靈。是七位率部幫助人族伐天的神之一。
世間所謂的風言風語,並非封姨有意去旁聽,是本命神通使然。
百花福地歷史上有一場「狂風大作,怒號萬竅,百花凋零」的浩劫,被十二花神怒斥為「封家婢子」的封姨將一條條花神命脈煉化成了一枚彩色繩結。
驪珠洞天那座最高的酒樓就屬於封姨。
曾助齊靜春四散春風,幫齊靜春護道幾位弟子、師弟一程。
⑪刑獄四官
十二高位神靈之一的行刑者麾下,有刑獄四官。其中夏官縹雲執掌專門用來針對蛟龍之屬的斬龍台,秋官白雲負責職掌雷池行刑。
秋官轉世為蠻荒天下的天干十修士之一,化名秋雲,是一位山巔峰的純粹武夫,腰間懸佩一把狹刀。狹長佩刀名為“帝姬”,與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牢獄獲得的那把狹刀“斬勘”,是差不多輩分的遠古重寶。
⑫古靈一般的飛天神女
陳平安出劍托月山時,曾祭出五雷法印,三十六尊各部神靈被陳平安點睛開眼之後,從法印掠出後,身後各自猶有一大撥宛如壁畫飛天跟隨,飄然若仙,神女們長眉細眼,臉龐豐潤,秀骨清像。她們頭頂寶冠,肩披彩帶,胸飾瓔珞,臂戴手鐲釧,拖拽出火焰狀的長線,彩雲飛旋,天花散落滿太虛。就像夜幕中突然飛出一大片流螢,光彩流動,無比絢爛。
這些古靈一般的飛天神女,是托月山那座飛升台崩碎後的殘餘天道餘韻,萬年不散,類似劍氣長城那些盤桓不去的粹然劍意。遠古時代,托月山這邊的飛升台曾接引女子地仙。
在陳平安點睛之後,補全了一部分大道,才將她們敕令而出,為她們在萬年之後的嶄新人間,贏得了一席之地。
⑬月戶天匠
遠古時代,這類匠多是地仙家眷,類似蔭封。有修行資質但很一般的,就會被分配到各種行在、行宮之地。也有些神靈會專門到大地之上尋找合適匠人,至於如何篩選,補缺,就涉及到了一種類似「天選」的神道秘法。
一般來說,這類月宮後裔重返人間轉世之後,若是妖族,拜月煉形就會得天獨厚。
當年這些「工匠」數量不少,只說蠻荒天下就有皓彩在內的三輪明月就處處有行宮。那位五至高之一的水神,其避暑行宮更是何止十處。
⑭老車夫
舊天庭雷部諸司之一的主官神。
與封姨、蘇旱相比,神位要略低些,與前者類似六部侍郎和郎官的差別,但是神職顯赫,權柄極大。
⑮窮鬼
荀趣前身。
荀趣曾經有一句無心之語,說自己是個“留不住錢的窮鬼”,一語中的。
所以大驪朝廷,會一直「送窮鬼」。二甲進士出身的荀趣,才會在鴻臚寺這個出了名的清水衙門待那麼久。此舉雖說用處不大,不過時日久了,還是相當可觀的。
⑯閽者
坐鎮光陰長河。遠古歲月,有專門的高位神靈,司職閽者,負責攔截後世那些試圖逆流而上的練氣士。神職之一,是看守光陰長河的後死者和犯上者。
⑰遠古天庭雷部所轄的一尊神靈
陸沉在光陰長河之中所遇。如今神位還在。
這尊神靈算是斬勘司老車夫的半個上司。但是依舊不在十二高位神靈之一。
雖然這尊神靈一直希望馬苦玄能夠“開竅”,繼而走上一條神道,但是這位舊雷部神靈在人間的“道場”,卻不是馬苦玄修行的真武山。
⑱真武
真武山是其道場之一。寇名與餘鬥,都對這尊功德卓著的神靈極為禮重。
在約六千年前的上古歲月中,出現了一撥擁有嶄新「神號」的威嚴存在。與中土穗山週遊的神號“大醮”,以及那些各有山岳治所的陸地真人,都是差不多時候出現的。而且三教祖師都認同這些神號。這位神君,其神號便是「真武」。
青冥天下天外天的化外天魔,除了怕道祖,就是忌憚這位「真武」神君了。
⑲廣寒
曾擁有一棵桂樹的某個月亮,春天開花,天上宮闕,桂子雨落。
這位可以算是補缺一部分神位的女子神靈,她的神號就是「廣寒」。只是她始終不願返回那座「道場」。
⑳月老柴道煌
掌管人間姻緣簿子,神位不算高,但所職掌的那根紅線於人間男女而言卻極為重要。如今失去神位、卻保留下一本姻緣簿子。
女子青絲即是情思,是坐鎮撮合山定婚店,用來煉製紅線的幾種關鍵材料之一。女子動情越深,青絲品秩越高,煉製出來的紅繩當然更好。世間的癡男怨女,或是由愛轉恨,頭髮都可以煉製為紅繩,只不過男子髮絲的品相不如女子。另外“情思”,是有年份的,用情越深、年份越久,品秩越高。
㉑馬苦玄前身
出身古雷部,比起職掌雷部斬勘司的老車夫,神位更高。
談到龍虎山天師府,馬苦玄曾口出狂言,並不高看天師府的五雷正法,甚至還覺得自己有資格給趙天籟傳授雷法真意。自然馬苦玄不覺得自己在術法造詣上,高過趙天籟,只是馬苦玄以雷法正宗自居確無問題。
與蠻荒天下的大戰時,那尊迴響者從桐葉洲趕來寶瓶洲,可以視為周密對馬苦玄的一種招徠,但被馬苦玄拒絕了。
之後馬苦玄敵不過同儕的陳平安,被斬碎前部的大道根腳,最後離世。馬苦玄也算是與雷部前身做了切割。
㉒沈霖
位於龍宮洞天的南薰水殿舊人。李柳麾下一位避暑行宮的侍奉神女。
曾多年兢兢業業維持一座濟瀆避暑行宮的運轉,後被李柳安排做濟瀆靈源公。
㉓李源
位於龍宮洞天的濟瀆水正。李柳麾下。
相較於沈霖,李源對待自身責任則有些心灰意懶。最終只成為濟瀆龍亭侯,龍亭侯不歸濟瀆首神靈源公管轄,但掌管水域稍遜於靈源公。算是與沈霖一東一西,共管濟瀆。
遠古天庭位於一處遙遠星河中,如今所謂的仙人禦風,說不定窮其一生都到不了。以往神靈蒞臨人間大地,除了極少數神通廣大,能夠全然無視光陰長河,其餘絕大多數神靈,也需要走那飛升台往返,所以飛升台不單單是接引地仙飛升這麼個用途。
3.部分神靈遺址
如今的四座天下,都曾是舊天地分崩離析後,大大小小的碎裂版圖,一些祕境,前身甚至會是許多遠古神靈的頭顱、屍骸,還有那些……隕落在大地上的星辰,曾是一尊尊神祇的宮殿、府邸。
飛升台
遠古天庭有四座高聳天門,各在一方,掩映在星河璀璨當中。在那星河漩渦當中,有一條極為矚目的金色絲線。東西兩邊,日月高懸,各自拖曳著一條螺旋狀七彩光線的登天之路。兩座飛升台,一處是依舊保持相對完整的鑷珠洞天“螃蟹坊”,曾由青童天君親自看守,另一處是道路早已被陳清都、龍君、觀照三人仗劍斷開的蠻荒天下托月山,曾由飛升境大妖元兇看守。
鬥樞院洗劍池
北俱蘆洲鬼域谷積霄山之巔的高空,有更為厚重的雲海,一道道金色電光如一根根廊柱一般,齊齊傾斜落山巔處,巨大的雷響,震人耳膜。這裡是一座大如小水池的雷池,電漿濃稠如水,雪花翻滾。有一塊歪斜的石碑,上寫著「鬥樞院洗劍池」六個大字,都是古篆。
是古代雷部神將一處清洗兵器的重地,鬥樞院屬於那一府兩院三司之一。
雷部神靈的兵器鑄造處
皚皚洲雷公廟後邊,有座小山坡,便是大名鼎鼎的雷藩山,更是傳說中遠古雷部神靈的兵器鑄造處。
淥水坑
是浩然陸地水運共主澹澹夫人的道場,曾是遠古五至高神靈之一水神的避暑行宮,之一。
太陽宮
古代陸地真人有云,龍潛淥水坑,火助太陽宮。
太陽宮的品秩,比淥水坑高出一大截的,相傳此地除了是火神的主要道場,還曾是持劍者的鑄劍場所之一。傳說中早已被打碎的太陽宮,作為收徒禮,被觀道觀老觀主送給了王原簓。這座太陽宮可以自行鑄劍。
日月皆是某尊高位神靈「摹拓」而成,但是後者更趨於實相,前者卻更為玄妙,數量在天外不計其數,但是最大的玄妙,就在於所有懸空太虛中的“大日”,都可以通往那座唯一的“火陽宮”,即便是舊天庭成為了遺址,這座宮殿依舊存在,完好無損,只是不同修士去往同一座火陽宮,都好像被自動分流了,去了「位於」不同光陰長河的河段內,唯一勉強可以稱之為共同點的地方,就是後世修士踏足火陽宮,都不曾碰到過那位真正的主人,相信也沒有誰願意見到對方。
上古龍族,是否證道的門檻之一,就是能否去火陽宮聽真人傳授道法。
某處中等福地
故而歷來有那頭重腳輕的說法,門禁極嚴。
登天一役,改天換地,其中一部分遠古神靈,如封姨等,得以保留神位,後世山巔修士只知道這些神祇往來人間的通道,多是各洲兵家祖庭山頭。但是他們棲息、或準確地說來被囚禁之地地,就在此。
這撥遠古神靈,還有跟隨四座天下一並孕育而出的那批嶄新神靈,「金身」就被固定在那座洞天福地相銜接之地的「雲上」。
黃庭國摩崖石刻
黃庭國北方山林之中,有一處風景勝地,江畔山壁之上,有晦澀難解的摩崖石刻,每一個字都大如斗笠,上面古篆是「雷部天君親手刻就,天帝申飭蛟龍之辭」。
二.神靈之神性
萬年之前,天上有一簇簇神性光彩,浩浩蕩蕩,星辰璀璨。
那些遠古神靈擁有巨大金身,眼眸的濃鬱金色,更是粹然神性的象徵。
人因為先天之故,很難不受光陰長河的影響,即便是修得長生的得道之人,也難免有人生虛妄之感。但神靈金身卻能長久不朽,直到與先天命理契合的大劫到來,過得去便可提升神位,過不去,一身金色血液融入光陰,匯聚成河,屍骸便會化作天上點點星辰。
這些古老神靈,一旦大道走至盡頭,金身出現腐朽,哪怕僅有一絲瑕疵,就意味著一位神靈正式走向消亡,再無半點逆轉的希望。
神靈之軀,即便是被那後世劍修所斬,也不會有太多後遺症,劍氣餘韻會被不斷流逝的光陰長河自行沖刷掉,只要金身沒有崩碎,哪怕金身裂縫再多,都可以彌補修繕完整。
有別於人性中有善惡之分,純粹的神靈之性沒有善惡。而神靈天生就能夠對所有內心思緒分門別類,毫釐不差,喜怒哀樂,以及再往下細分的所有思緒,處處井然有序,絕不會有愛恨交織、善惡不定,或者內心較勁之說。因此所有古代神靈其最大的共同點,便是本心遵循天道而無情。
舊神靈的言行舉止,甚至所有的念頭,都是嚴格按照既有脈絡而走。其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存在,為了維持天地間運作不停。
因此在古代,對那些獲罪神靈的手段可謂是驚世駭俗。天庭許多刑法極為酷烈,其中就包括可斬碎神靈金身的斬龍台。遠古高位神靈披掛的寶甲,也是由死去神靈的金身淬煉而成,因此每當神靈巡警出遊,便會亮如彗星拖曳天幕,光照萬裡。
人之所以為某個人,是因為此人的記憶決定了他究竟是誰,但神靈卻無此說,神性決定了神靈是誰,就算是神性覆蓋另外一種神性,也全無漣漪,被覆蓋之後,便完全是後來者。因此,神靈金身所在,也算是一種牢籠,後世之人所追求的長生,卻是遠古神靈束縛。某些高位神靈存世過久,以至於他們的身死道消,甚至都像是一種遠遊,身心皆得自由。後世非高位神靈轉世,大多會失去一些記憶的。而這些所謂的記憶,就是遠古神靈神位的關鍵所在,
所謂的神靈,就像一塊棋盤,每一個格子,都擱放有一種情緒。精準提起,精準放回。神位越高,就像棋盤越大,擁有更多的格子。問題在於,每次單一或是多個情緒的起落、重疊和交融,都不是漫無目的,無法隨心所欲,因為井然有序,永遠目的明確。而且黑白棋子的各自總數,永遠是一種處於對半分的絕對境地。
如果說人性是神靈賜給人族的一座天然牢籠。那麼絕對的、純粹的自由,就是一座更大的牢籠。當神性完全覆蓋人性之後,就再無喜怒哀樂。對神靈而言,似乎擁有了無數的自由,無數種可能性,但是唯一的不自由,就是不允許自己不是神靈,不允許自己毀滅自己。而這只是人族的看法,神靈不自知,或準確地說來,是神靈永遠不會如此認知。
最終,不管是人類還是神靈,好像自由都是牢籠。「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會犯錯,還能改錯,竟然是一種自由。
古代神靈的唯一言語,其實類似如今修道之人的所謂心聲,只是類似,而並非全是。
舊天庭之廣袤,超乎任何一位山巔修士的想像。任何一位高位神靈,就像獨佔數座天下的疆域。那四座天門之間的距離,可能任何一位玉璞境修士,窮其一生,都只能從一處大門遠游至另外一處。狹義上的舊天庭遺址,則像人間王朝的一處京城。
成為神靈,並不需要修行,那座古老的天庭遺址其實便相當於一座陣法,無論進入之中的是人還是化外天魔或鬼物,只要自身蘊含的神性與神靈神位大道契合,便會自動形銷骨立,塑造金身,只餘神性,成為新的神靈,但往往一個神位,只會有一個神靈,其神性驅使他行駛自身職責。
遠古神靈因各司其職,便會存在各種天然的分歧和大道之爭。也會有派別,產生不同的陣營。例如後來的水火之爭以及持劍者和披甲者之爭。神靈之爭,甚至可以吃掉對方的神性,其位階也會因此提高。後世火神阮秀,便是吃掉了水神李柳的神性後,重返天庭,成為了與新天庭之主周密,同等地位的神靈。
在高位神靈眼中,光陰長河就如同望氣術眼中的山水道氣,除了自身的神靈金身之外,無處不在。在至高神靈眼中,又是一番異樣景象,就像一間由無數個細微之一組成的無壁屋舍,一動則億萬皆移,看似有序,實則無序。但是天庭共主之外的五至高之四,天地混沌的大無序中,實則隱藏著唯一的秩序。萬年之前,是否躋身遠古高位神靈,就看能否親眼看見那種再不可切割之物。
而每一條短暫有序的軌跡,類似光陰長河的某一截支流河床,就是一門神通,也就是後世人族練氣士所謂契合天地的道法。幾座天下,後來登山的修道之士,每一種記載在書、或是默記在心的道法仙訣,都依循著這個天道準則,每一個書上文字,每一個心聲言語,就是一個個精準錨點,試圖塑造出獨一無二的存在。
只是在至高神靈眼中,人間修士此舉,依舊只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刻舟求劍,舟隨水走,拖拽那些拋入水中的船錨緩緩移動,故而難證不朽,不可與天地同壽。光陰長河之內,無徹底停泊懸停之舟。於是自然而然就無天經地義之事之物。
三.人族妖族之爭、神人之爭
1.人族與妖族
遠古時代,神靈統治,世間有序運轉,偶有大妖作亂,無法與之相抗衡。神靈為了更好地淬煉金身,仿造自身模樣製造了人族,人之魂魄,從光陰長河中生化而出的。因此世間生靈,人族的體魄也是最近神靈的。
但人性卻不等於神性。真正的人性,其實就是任何人身上都會有的一種局面,是人之神性與人之獸性的一場拔河,長久以往,是謂修行,山上山下皆是如此。
所謂獸性,在蠻荒天下的風俗和規矩中,有著淋漓盡致的體現。
在那座蠻荒天下,仁義道德沒半點用,同時也比任何地方都敬重真正的強者。蠻荒天下的規矩,簡單,粗暴,直接,那就是一切以強者為尊。不存在什麼資歷分高下,戰力高者,位置就高,弱者就該仰視他人。弱肉強食,被試視為理所當然。
蠻荒天下的歷史,就是一部強者踩踏在螻蟻屍骨上、漸次登高而行成就不朽功業的歷史,也有那不輸浩然天下的一座座世俗王朝,在大地上矗立而起,有了大大小小的規矩禮儀,只是最終下場都不好,根本留不住,經不起一些從中立轉為敵對立場的大妖踐踏,在光陰長河當中,永遠曇花一現。
個體的無比強橫,永遠是蠻荒天下強者們的最終追求。除此之外,皆是虛妄。所有的內耗,萬千妖族的覆滅,無數螻蟻的消逝,都是單一強者登頂的一步步堅實台階。然後這一小撮存在,相互制衡,以免一同走向毀滅,便是這座天下的唯一規矩。
獸性之強大,在於其簡單、純粹,個別強者極強,沒有限制。但獸性之劣勢,卻是這些強者的說一不二,導致無數弱者甚至沒有生存的機會。也就幾乎喪失了更多的可能性,而強者之間,為爭奪最強者的位置,又極容易互相殘殺,導致族群的毀滅。以至於蠻荒天下,在托月山大祖現身之前,就是那萬年亂世。真真正正的世道很亂,大妖橫行,一座天下,以至於從無「濫殺」一說。大祖定下十四王座的規矩,托月山和英靈殿的先後建立,避免了大妖之間互相殘殺,促使他們坐在一起,相對和平地議事。
而人性,比神性和獸性都更加複雜,人性難測,在神性和獸性之間遊曳。
神性和獸性,在人心間相互拔河,才能夠讓人族最終成為打碎遠古天庭大道的那個一。神靈將這種不穩定地拔河,視為最壞,人族卻做到了最好,各走極端,此消彼長,從而更換了一個一。
後來,人族所在的浩然天下,禮聖制定規矩。他希望天地萬物,一切有靈眾生,用一種相對最小的代價,在浩然天下生存,繁衍生息,追求自由,修行登高,獲得更多的自由,在規矩之內,滿足適度的獸性,人性逐漸趨於純粹,最終近乎神性,卻又非神性,有靈眾生,還是有情眾生。人間燈火,緩緩上移,漸次登高,強者庇護弱者,引領弱者。禮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走出那個不增不減的既有之「一」。
2.人性與神性
最初人族被神靈視為傀儡螻蟻,為眾多神靈源源不斷提供香火,予取予奪,除此之外,性命與草芥無異。神靈對人族設置了眾多不同於神靈的禁制:人心會起伏,思緒更紛雜,魂魄飄搖不定,肉身更是先天體魄孱弱,無法逃脫光陰長河的影響,被持續沖刷而使得人族壽命短暫。
古代神靈造就人族,掬水為本,所掬之水,來自光陰長河,此後才是撮土為形,人類隨之有了最粗糙的形神。遠古神祇,也有氣府竅穴,大體上與人是差不多的構造,只是人族終究不如神靈那麼天地緊密,畢竟是作為神靈一手打造出來的傀儡,所求之物只是香火,人身小天地,先天並不會太過精巧,只是相較於別類,已經算是得天獨厚。山精鬼怪,連同蠻荒天下的妖族,孜孜不倦非要幻化人形。
大地之上,既先天擁有神性、又同時欠缺完整神性的人類,才會有七情六欲,有種種複雜心性。修道之士所謂的塑造“金枝玉葉”,即以天地靈氣為枝葉,此為木。這就是最早的天地五行。而適宜有靈眾人修行證道的天地靈氣,就是眾多神靈屍骸消散後未曾徹底融入光陰長河的天道餘韻。
人族雖然無論是形容相貌,還是先天體魄,被設定相對最近神靈,可太過弱小。以至於讓一部分習慣了香火供給的神靈愈發不滿,哪怕故意任由人族扎堆聚攏,數量首次以百萬計地群居。但之後神靈落在人間,轉瞬之間,便會大地粉碎,山河覆滅,人族悉數死絕。
因此有神靈主動給予人族用以堅韌體魄的武道。
最早金身境就是瓶頸,就是斷頭路的盡頭所在。只是人族英才輩出,兵家初祖成為人間第一個打破金身境的存在。此後一路勢如破竹,登高不停,身後尾隨者眾多,被神靈察覺後,將所有破開金身境瓶頸的人族,幾乎斬殺了個一干二淨,然後唯獨此人在一位至高神靈的庇護下,得以逃過神靈巡察,親自命名了止境三層的氣盛、歸真、神到。然而人族武道愈高,十一境便可直接成神。而那位兵家初祖,不知為何,武道成就,也止步於十境,此後也成為了武道止境。
在這段期間,有些神靈將此人視為半個同道,有些神靈是冷眼旁觀,更多只是覬覦人間香火。畢竟人族武道一高,其供給地香火便會更加精純,分量更重。
魂魄從光陰長河生化而出地人族,注定避不開光陰長河,就只能轉去「飲水」。這本是人族當年最無奈的選擇。只是時日一久,反而天地間應運而生,多出了與神靈迥異的練氣士。
在術法之前,最早是劍術傳下人間。那位持劍者,憐惜人族,主動將劍術傳至人間,當年陳清都的劍術,便是由她親自傳授。後來人間四條劍道傳承,劍氣長城一脈,蓮花佛國一脈、龍虎山天師府一脈、青冥天下一脈,皆是由此生髮,
接著便是術法如雨落下。手持長劍的人族,不斷問劍於天,隨著各路神靈一一被劈落,種種術法神通也被大地之上原本水生火熱之中的人間螻蟻,一一撿起,然後才有了修道登高,成了山上仙人。
天庭位於一處遙遠星河中,其中有些人族成為山上仙人後,遍知人間,體悟天道。又透過人間的兩座飛升台,升入天庭,成為新的神靈。而其中一位負責接引男子地仙飛升的,便是青童天君楊老頭。
這些飛升的地仙,尚且都在神靈的控制之內,但還有些人族,卻將人性之中的點點星火不斷發揚光大。人性之中,有善惡之分,會自己與自己的內心較勁,人性複雜,會在神性和獸性之間遊曳不定,但人卻願意在人心間不斷拔河。神靈將這種心間的混亂和較勁視為最壞,人族卻努力在這方面做到了最好,最終出現了三教祖師,發展出了諸子百家的學說。
自然,也有一些神靈,察覺到了人間變故,只是要么不願放棄用人間香火凝聚淬煉金身,要么是不以為然,根本不覺得碾死一群螻蟻,需要花費多少氣力。而神靈內部,又有了持劍者問劍披甲者,以及那場更影響更大的水火之爭。人族數量達到一個天文數字之後,曾經遠遊天外一段歲月的水神,重返舊天庭,卻發現大地之上,人心燈火綿延聚攏,如火海,而水神執掌的那條光陰長河,就像被割裂出去一大片疆域,且火勢卻愈演愈烈。同樣位列五至高的兩尊神靈,水神和火神,大道此消彼長,便出現了一場大道之爭。
這場水火之爭,是水神輸了,結果就是天柱折,地維絕,整個天道隨之傾斜。繼而使得日月星辰的移動軌跡愈發明顯,而這就衍生出了後世的許多道脈。同時無數參戰神靈如流星般隕落大地,遍地火海燎原,生靈塗炭,人間水潦塵埃四起,原本極為完美無缺漏的天道,出現了諸多漏洞。這既是人間大地之上一切有靈眾生的浩劫,同時對於「道士」而言,又是繼「術法如雨落天下」之後的第二場大機會。
而萬年之前的登天一役,人族先賢的人性光輝熠熠,在苦難之中,披荊斬棘,仗劍登高,只求一死,為後世開道。人族最後登頂成功,一舉打碎天庭,或打殺,或驅逐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而在之中,相傳也曾經有七位職權顯赫的高位神君,各自率領部眾,幫助人族伐天,絕大部分也都隕落在了大戰當中。
四.天道崩塌
1.登天一役
萬年之前的人族先賢,在苦難之中,披荊斬棘,仗劍登高,只求一死,為後世開道。
登天一役,五至高之外,只說遠古十二高位神靈,大半都已隕落在那場改天換地的慘烈戰事之中。此外,要麼遠離舊天庭遺址,在天外淪為孤魂野鬼。要麼墜落在未知的人間大地,長久酣眠,形骸沉睡。
當年登天一役,總計有三條主要路線。
一條主攻道上,遠古天庭曾經開啟一座攻伐劍陣,億兆之數的飛劍,磅礴暴雨,多少星辰被戳成了篩子,甚至是直接被當場碾為銻粉。
有那人間第一位道士,見此場景,不退反進,加快步伐,迅速登高,故意與眾生拉開距離。出陽神,走陰神,道法無邊,袖裡乾坤,收攏飛劍無數,顛倒陰陽,化為己用,一袖摔出陣陣飛劍,造就條條耀眼星河,以強攻強。道士誦訣如歌,依然不忘傳道。
又有菩提樹下證大道的僧人,這位號稱最解祖師西來意的老和尚金身不敗,緊隨其後,摘下身上一件縫縫補補的舊衣服,就那麼隨手丟擲出去,便可遮天蔽地。飛劍刺衣,聲音如擂鼓。
遠古十豪之一的劍道魁首,負責領銜一條登天道路。
幾乎從不開口說話,仗劍登高,連破天庭諸司設置一百二十七陣。真身法相,一左一右,負責清除兩側道路一切障礙。
之祠打破神靈金身無數,單開一條登天道路。後來蠻荒謀劃攻入浩然,不允許有任何變數的周密,也曾將之祠視為一等一的心腹大患。只是確實沒有把握,加上大祖的勸說,和之祠對陳清都親口說的“誰也不幫”,才讓周密最終決定繞過十萬大山。
那位妖族領袖,也就是後來的首任蠻荒共主,在登天之前肯說一句「嚼了真身增補道力」。
登天之前,人間道上,第一位手刃神靈,單憑雙拳碎金身者,便是兵家初祖姜赦。
登天一役,人間第一位道士開路登高,第一位進入大門的男子修士是那位劍道魁首,白景則是登天一役率先走入天門的女修。
登天一役當中,元鄉也是走得最慷慨赴死的人族劍修之一。以至於元鄉死前都未能見到舊天庭大門,傳聞此人在仗劍途中,廝殺不斷,當了一輩子話癆的老劍修,始終一言不發。這位老劍修率先登天,愈行愈高,除了遞劍不停,一道道璀璨劍光,氣勢磅礴,接天引地,劍修本人不言不語,無聲無息,彷彿唯有不曾開口的三字遺言。我先死。毅然捐軀,是為先烈。
登天一途,書生們浩浩蕩蕩,從最早的居中位置,很快變成戰陣第一線,前僕後繼,慷慨赴死。
道祖離群索居,那條遠古道士隊伍如長龍蜿蜒於大地山河,他就遠遠吊在隊伍尾巴上。等到跟遠古神靈徹底撕破臉皮,開戰了,道祖還是走在最後邊。自然不是道祖怯戰,更不是道祖氣力不濟,只因為所有煉氣士都心知肚明,必須,也只能是由他來一錘定音,分出勝負。
整座人間大地,一切有靈眾生,心生感應,就像到處都是燃起香火,只是不再祈求神靈,而是懷抱著一個共同的希望。
2.登天之後
人族不斷迸發出人性的光輝,最終登天,以一換一,之後取代神靈。
天庭遺址作為數座天下的陣法之源。大戰之後,誰都煉化不成,就連三教祖師,都只能對其施展禁製而已。
當年那場大戰,曾經有相當一撥人族修士,因為沒有立即撤出戰場廢墟,長久置身其中,竟然在某一刻就各自形銷骨立,塑造金身,最終在陣法牽引下,憑藉自身蘊藉的某一類神性,自動與大道契合,迅速剝離人性,成為一位位嶄新的神靈……然後這些神靈,一部分被拘押在了兵家各大祖庭、宗門,一部分被劍修當場斬殺,即使金身徹底破碎,消散的魂魄,卻永久被拘押在了遺址當中,與大陣融為一體。
傳聞佛祖是最後一位撤出此處遺址,但是依舊未能真正打破禁制,因為哪怕只差絲毫,都是天壤之別,結果半點無異,看似淪為廢墟的天庭,都會重歸為舊的那個「一」。一旦神靈各歸其位,得以“補缺”,甚至就會恢復大戰之前的面貌。當時為佛祖護陣之人,分別位於四座破碎天門附近,撐開天地,至聖先師,道祖,兵家老祖,「年輕劍修」陳清都。
遠古神靈也並未全部被打殺,一部分不願低頭的餘孽,仍在天外徘徊。
歷史上,禮聖曾經率領文廟教主、副教主,連同道老二在內的一撥白玉京仙人,還有龍虎山大天師,大玄都觀孫懷中,以及西方佛國的一撥佛子,一同遠遊一趟。可惜收效不大。還有位文廟副教主因此隕落天外,幾場慘烈廝殺中,亞聖一脈,折損極多,龍虎山第一代大天師也在歸途隕落。輔、弼兩星之所以會莫名其妙隱去,就是因為它們曾經是大修士和遠古神靈的廝殺戰場之一。鄒子與三山九侯先生,也可謂是那場輔佐禮聖一起遊徙遠古神靈餘孽的幕後主力。
如今禮聖真身坐鎮天外,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防止一些遠古神靈餘孽借天庭遺址壯大實力。而禮聖與文廟聖賢,以及一小撮飛升境大修士,再加上各自「與己道合道」的諸子百家祖師,都會在禮聖「開門」之後,以一種種大道顯化,才得以打殺那些嶄新神靈。那是一場相互大道消磨的新舊大道之爭,這就是為何諸子百家的老祖師,幾乎人人都在以學問證道,卻偏偏在浩然天下極少露面現身的根源所在,因為他們需要在浩然“一吃飽”,就需要“尊禮循例”去往天外。
當初幫助人族登天,僅存的幾位高位神靈,目前仍就率部棲息於浩然兵家祖庭之中,有些神靈,在文廟的調度之下,按照禮聖訂立的某個規矩,隱匿在幕後,繼續執掌一部分天地水運大道的運作。
還有些僥倖沒有徹底隕落的古老神靈,被流放、圈禁在幾處不為人知的“山頂”,將功贖罪,幫助人間風調雨順,水火相濟。其中上古雷部諸神,除了司職報春的那位雷部神祇之外,其餘眾多神靈,早已淪為山水河神之類的存在,要么受三教聖人約束敕令,不得跨出“雷池”,要嘛常被類似風雪廟真武山之流的兵家勢力,或是一些道家宗門,以雷法符籙、請神之術,將其呼之即來揮之不去。
那位最早以人身成神,並且負責接引男性地仙成神的青童天君楊老頭,則自願淪為被三教祖師看管的刑徒,萬年之內一直在驪珠洞天楊家藥舖的後院,未曾走出半步。他的弟子多是神靈轉世,楊老頭勒令他們在人族統治的時代,學習如何做人,最終能在人間繼續存活。同時對人族而言,之所以會有某些高位神靈的轉世為人,其實也是一種大道之爭的“攔路”,力求哪怕有那萬一,在遺址當中崛起的新神靈,都無法佔據某些位置關鍵的神位,尤其是那幾個至高神位。
萬年後,天道崩塌,就像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攻伐手段。禮聖制定出來的文字囚牢,對神靈禁錮極大。
曾出現在寶瓶洲的那一尊尊乘隙而入的遠古神靈,被天地壓勝,金身便會縮減,但依舊有彷彿五嶽的巨大身姿。
文海周密,曾經自創文字,已經在蠻荒天下流傳數千年之久。就是為了讓新舊神靈,重返人間之時,都可以盡量脫離那座文字囚牢。如今,蠻荒天下就是新天庭許多神靈在人間落腳的渡口了。
對於神道復活,人間曾有三個充滿變項的天地劫數。
一是蠻荒大祖偷偷煉化其中一座飛升台為托月山,試圖重新串聯大地與天庭,循序漸進,勾連陰冥,幫助妖族練氣士,和某些戰死在登天一役中的英靈,將他們收入麾下,再造神靈,重塑天庭。
二是大妖初升開創英靈殿,為蠻荒天下指出一條更加極端、並且切實可行的道路,削弱天下眾生而強健一小撮大妖。
最後一場劫難,當然便是失望至極的浩然賈生,變成蠻荒天下的文海周密。未能一鼓作氣吞併浩然,借助機會一吃再吃的周密,就只好登天離去,更換戰場。
第一場劫數,是被三位劍修陳清都、龍君、觀照擺平的。
第二場,道祖親自出場,一手壓下。
第三場,則發生了那場蠻荒天下攻入浩然天下的大戰。在攻勢被阻滯於寶瓶洲後,周密與火神阮秀開天而去。
五.必會重返人間的新神靈周密
後來的蠻荒大妖周密,在蕭愻出現之前,曾是王座中的第二高位。
被譽為蠻荒天下的“學海”,學問一事上的托月山。自號老書蟲,又被譽為通天老狐。博覽群書,學無所不通,無所不精,門門學問斐然,儒釋道三教,諸子百家,詩詞,術算,書法,繪畫,金石,音韻訓詂,都極為擅長。弟子當中,綾臣,採瀅,同玄,桐蔭,魚藻,還有那個甲申帳的流白,如今都在百劍仙種子之列。除此之外,更早的一大撥弟子,如今都已經是兵家、商家、術家的有道之人。
1.浩然賈生
周密當然是化名,曾經是浩然天下正兒八經的儒生。
昔年浩然賈生,天姿敏捷,年幼時讀書,便數行並下,過目不忘,廢寢忘食,日夜讀書抄書,以至於形銷骨立,大病一場痊癒後,開始轉去修道,只為了有更長的陽壽,可以讀更多的書,偏要以有涯求無涯,儒生開始在心中書山,修道登高之時,身邊沒有傳道人,手邊無一本真正意義上的仙家秘笈,單憑心中所記的三教百家書籍,從浩然書海當中擷取精粹,將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語,硬生生拼湊出一部修行秘籍,在練氣士留人境一步登天,躋身玉璞境。此後在心中顯化出無涯學海,以陰神遠遊之姿,分出心神始終沉浸其中,精騖八極,心遊萬仞,在此後漫長的遠遊求學、修道生涯當中,繼續大肆搜羅書籍,追問百家學問根本宗旨,不斷擴大心中學海天地,以儒家學問,躋身的玉璞境,卻以道家「太虛為爐,日月為燭」之秘法,躋身仙人境,返璞歸真,又轉去精研佛家十六觀想,最終選擇其中白骨觀,得以躋身飛升境,再復以心中駁雜學問合道十四境。
只是浩然賈生的學問,卻始終不被文廟接納,一次與人論道之後,徹底灰心,這才遠遊蠻荒天下。
這位讀書人,為儒家文廟建言了一份「太平十二策」。
第一,為天下讀書人訂定一本修身篇,大致上書院賢人,君子,聖人,分別對應家、國、天下。所有世俗王朝、藩屬國的皇帝君主,都必須是書院子弟,非儒生不得擔任國主。每一位書院山主,都應該是帝王師!君子賢人,擔任國師。無論是三公九卿,或是三省六部,這些中樞重臣,同樣都應該是書院弟子。每一座廟堂,都要設置一個官職,能夠無視宮禁,負責詳細記錄一國君主、將相公卿的功過得失,作為書院三年大考。
第二,殺絕浩然天下當下所有上五境妖族修士,地仙妖族一律被驅逐到一洲之地,嚴加約束。
一旦有妖族躋身龍門境,必須在這前後,主動向中土文廟、各地書院報備,將「真名」記錄在檔案。這撥妖族修士,躋身金丹後,必須去輔佐各地山水神靈,保證轄境內百年的風調雨順,主要是打殺作亂的鬼祟精怪,類似“縣尉”一職,然後書院按照功績,判斷它們能否獲封山魁、水仙,還是繼續勞動百年,一旦晉升山魁、水仙,就等於是人間官場上的由濁流轉清流,此後升遷之路,與江河水神、山岳府君無異。
第三,在倒懸山附近,選擇三處,作為銜接南婆娑洲、西南扶搖、東南桐葉洲的地盤,例如舊雨龍宗地界。然後逐漸屯兵劍氣長城,先將那些劍氣長城本土人氏當中的凡俗夫子,不適宜修行之人,全部遷往雨龍宗轄境島嶼。其後抽調北俱蘆洲劍修,長期駐守劍氣長城。所有在浩然天下犯下大罪的修士,都可以在戰場上憑藉功勞贖命。所有山澤野修,都能夠憑藉戰功購買山上丹藥、秘籍和重寶。未必需要他們出城廝殺,戰時守城頭,戰後在幕後,以劍氣長城作為根本據點,不斷向南方打造出一座座城池,逼迫蠻荒天下至少每隔三十年,必須調兵殺人將一次。
劍氣長城地理特異,劍修之外的練氣士,天然受到壓勝,那就栽培出足夠數量的純粹武夫,雖然同樣受到大道和純粹劍意的壓制,但是不同於練氣士,武夫能夠以此砥礪體魄,武夫門檻要比練氣士低,那麼最終劍氣長城此地,會是這樣一個戰爭格局:若非劍修,人人武夫。劍修和純粹武夫之外的諸多練氣士,更多是輔佐。
第四,所有仙人境、飛升境大修士,都能夠得到額外的自由。這些山巔人物,需要付出,但是每次每種付出,都必然可以得到更多的回報。文廟承認他們的「高人一等」。
例如趕赴劍氣長城,中土文廟承諾他們無需死戰,不會傷及大道根本,只需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例如戰局佔優,就擴大優勢,戰局不利,就以非大煉本命物的法寶,抵禦大妖攻伐,或是打造山水陣法,庇護城池、城頭和劍修、武夫。
第五,中土文廟在各洲各國,七十二書院之外,打造出七十二座道術院,除了主動勘驗修行資質,每年接受各國朝廷的“貢品”,收納各地的修道種子,這撥儒生,治學之外,主修兵家,不是那種紙上談兵,泛泛而談。
最終考核所學之地,便是那處硝煙不斷的劍氣長城。
第六,將學問繁蕪的諸子百家,分為九品,會有抬升、下遷兩說,與官場無異。不服約束者,逐出九品之列,禁絕學問,銷毀一切書籍,一家之老祖師,囚禁在文廟功德林。
第七,打破山上山下的隔閡,其中一項建議,便是推波助瀾,誘之以利,推動山上修士結為神仙道。
第八,排擠釋道兩教學問,禁絕一切道觀寺廟,保證儒家在浩然天下獲得真正意義上的一家獨大。
第九,重點扶持兵家、商家和術家。
此外猶有三策,專門詳細針對遠鄰的兩座天下,以及古代神靈。
歸根究底,賈生當年提出這十二策,就是要為中土文廟收權。要讓讀書人獲得更大的自由,為萬世開太平。歷史上,不少「賈生死後」的讀書人,都替此人抱屈喊冤,甚至有人直言一代大儒唯賈生。
所謂大儒,是讚譽賈生才情大,氣魄大,手筆大。顯而易見,儒家文脈內部,並不是對如今的規矩,沒有半點異議。西方佛國,還有那青冥天下,可沒有什麼百家爭鳴。
在文聖看來,賈生的太平十二策猶如一劑猛藥,是真能開太平的。可惜有個問題,在於賈生光顧治病,就算救了人,藥的力道太重,例如我們四周這山下市井,藥補再好,熬過數年十年,多半就是個藥罐子了。如何能夠讓人不憂心。這些都還只是表面,還有個真正的大癥結,在於賈生此人的學問,與儒家道統,出現了根本分歧。
相較而言,崔瀺的事功學問,要比賈生好些,因為不是推倒重來,重建屋舍,再釘死了窗戶,只餘一門。事功學問,遠沒有賈生這麼極端。
相傳阿良之所以一人仗劍,數次在蠻荒天下橫行無忌,其實是正是為了尋找周密,昔年浩然天下不得志,只好與鬼神同哭的那個「賈生」。只是周密始終不願意見他。
曾經的浩然賈生,以後的文海周密,在去往倒懸山途中,曾被邀請登上夜航船,並為人間留下一座良苦用心的規矩城。
百年刑官
浩然天下的失意人賈生,離開中土神洲之後,要成為蠻荒天下的文海周密,當然會經過劍氣長城。當時那個自我標榜要為人族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對家鄉猶不死心,就找到了陳清都,算是假傳聖旨,自稱已經得到了中土文廟一位副教主和學宮祭酒的默契,只要劍氣長城的數萬劍修,願意助陣,跟隨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一起殺向蠻荒天下托月山,為浩然天下開疆拓土,開創萬年未有之壯舉,那麼劍修的萬年刑徒身份,就此成為真正的老黃曆,文廟願意拿出一塊極大福地,交由劍修做主。從此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賈生當然需要跟陳清都保證,劍修在大戰落幕之時,最少能夠活下半數。
當時陳清都雖然出奇的好說話,好像從一開始,就不覺得他能成事。
於是賈生又成了劍氣長城歷史上的上任刑官。當過百餘年。當然是用了化名。
蠻荒“隱官”
在蠻荒天下自號老書蟲的文海周密,他最喜歡的一方私人藏書印,邊款篆文極多:手積書卷三百萬,天寒地凍我自娛。他年飽餐神仙字,不枉此生作蠹魚。底款「飢不果腹老書蟲」。
只是這方印章,周密從不輕易取出鶴印書籍,後來才送給了斐然。印章材質並非天材地寶,是賈生昔年離鄉路上隨便拾取的一塊山腳石。
而周密也吃了數頭大妖。荷花庵主,黃鸞,曜甲,切韻,白瑩,還要再加上蠻荒天下那個十四境的陸法言,都已經被周密「合道」。在這其中,其實還有個金甲洲的飛升境人族,完顏老景。作為周密陽神身外身的王座白瑩,在蠻荒天下數千年間,又煉化妖族修士傀儡無數。
昔年在那托月山,周密找到了那位養傷六千年之久的蠻荒大祖,周密提出過上中下三策。那高低三策,最有趣的地方,在於蠻荒天下的大勢,與文海周密的大道成就,恰恰相反。至於最終是誰的上策誰的下策,托月山大祖和周密都可以接受。一座毫無教化可言的蠻荒天下,卻能以國士待浩然賈生,周密豈能不殫精竭慮,為托月山潛心謀劃大勢數千年之久。
第一個意外,是劍氣長城的舉城飛升,落在第五座天下。不然蠻荒天下在劍氣長城的戰損,會小很多。
第二個意外,是繡虎崔瀺的吞併一洲,阻滯桐葉洲妖族北上。
不然周密的上策早已達成,一舉攻破西南扶搖洲,主力攻打孱弱不堪的東南桐葉洲,北徵最不堪一擊的寶瓶洲,一鼓作氣拿下戰力空虛的北俱蘆洲,以及最後一個牆頭草皚皚洲。隨後與中土神洲,流霞洲,南婆娑洲,展開對峙,在此期間,先將扶搖洲暫時歸還中土文廟,可最終還是由蠻荒天下奪得扶搖洲和金甲洲。周密只要拿下寶瓶洲,就是重大轉捩點。
在周密眼裡,文廟給了世道太多道路可走,給了人間太多自由,卻只會讓人覺得人人不自由,遠遠不夠。儒家掌權,卻依舊放權給世俗君王。既知人心,卻萬年不管,因此導致了人心向下。
周密作為蠻荒天下的“隱官”,周密其實一直在暗中謀劃,除了劍仙劍修本身的緩緩策反,重點更是浩然天下的人心,比如雨龍宗,蟶龍溝,扶搖洲山水窟,授意三頭大妖在桐葉洲的潛伏…
周密親自現身桐葉宗地界,給了桐葉宗一個天大的承諾。只要桐葉宗撤掉護山大陣梧桐天傘,就允許他們割據自立,不但如此,還可以得到他周密和托月山的千年庇護,在這之外,還會讓桐葉宗新任宗主,成為一座新軍帳之主,桐葉宗除了名義上成為未來一洲主人的藩屬,一切照舊,蠻荒天下甚至願意派遣瑤臣在內的兩位大劍仙,分別擔任桐葉宗供奉、客卿,而且這兩位,沒有資格對桐葉宗祖先堂議事指手畫腳,反而必須為桐葉宗出劍三次。桐葉宗修士無需驅逐坐鎮此地的左右離開宗門,只要撤掉山水大陣,在左右出劍之時,選擇壁上觀。
蕭愻當時身上所披“法袍”,是那周密故意剝離出來的桐葉、扶搖兩洲的浩然氣運,那左右只管傾力出劍,反正半數落在文聖身上。
除了集齊白瑩、切韻、五嶽、仰止、袁首和牛刀,周密以未來劍,殺現在人。駕馭逆轉光陰長河,最終使得世間再無十四境白也。然而在他的手段下,浩然天下只會親眼看到一個真相,人間最得意的白也,是被蠻荒天下劉叉一劍斬殺。
周密付出的代價,就是其身上半個白瑩和半個切韻的大道。
周密又對外宣布,將來登岸中土神洲,蠻荒天下只拆文廟和書院,其餘一切都不動嗎。王朝依舊,仙家依舊,一切依舊,文廟挪窩多出來的權柄,托月山不會獨佔,願意與中土仙人、飛升一起簽訂契約,打算與所有中土神洲的大宗門平分一洲,前提是這些仙家山頭的上五境老祖師,兩不相幫,只管作壁上觀,至於上五境之下的譜牒仙師,哪怕去了各洲戰場打殺妖族,蠻荒天下也不會被秋後算賬。
登天而去
周密曾想要藉助齊靜春心中的三教學問,砥礪道心,以此走捷徑,打破十四境瓶頸。就此更上一層樓,登樓更登天,周密欲想一人高過天。
周密的合道,已將自己魂魄、肉身,都已徹底煉化出一副洞天福地相銜接的氣象。故而周密本身,已等於是一座當之無愧的嶄新天下!一旦齊靜春在此天地三教合一,就算躋身十五境,肯定並不穩固,而周密先手,佔盡天地人,齊靜春的勝算確實不大。
但是周密如何都沒有想到,在他心相天地中的“齊靜春”,其實是那崔瀺。崔瀺消耗掉了周密的三百萬藏書,最終使得雙方境界,一舊換一新。崔瀺步入十四境,周密圓滿的十四境,卻因此受損。
之後左右、君倩、龍虎山大天師,都會動手。這是崔瀺對扶搖洲圍殺白也一役,送給周密的回禮。
然而周密的策劃,很早就盯住了那座寶瓶洲飛升台。能夠打下浩然天下是最好,可蠻荒天下若是輸了,那麼周密就找機會開天而去,成為舊天庭的新神靈。所以戰事後期,蠻荒天下的攻勢才會顯得毫無章法,三線並進,好像在破罐子破摔。托月山大祖才會捨了所有修為境界不要,也要打亂兩座天下的光陰流水和所有“度量衡”,那是某種意義上兩座天下的“大道天時”,在迎頭相撞。
之後吃掉某個「李柳」的阮秀,由她率先開天與登天。
周密登天,佔據古天庭遺址的主位。
火神歸位,地位與之並肩,雙方並無高下之分。然而當下大道神性最全的那個存在,是那位高居王座的火神。
雨四頂替了李柳的水神之位,但是相較於前兩者遠遠遜色,何況萬年之前,水神就不是火神的對手,萬年之後,更是火神饋贈給他一份水神的大道神性。
新任披甲者,離真,萬年之前劍氣長城的劍修觀照。他的那把本命飛劍,光陰長河,使得離真天生就適宜擔任新任披甲者。
持劍者,㴫灘。原本周密相中斐然繼任持劍者,只是白也贈送的那一截太白仙劍,選中了陳平安,劉材,趙繇,和最後一個明明是妖族修士的斐然。這就成了浩然天下對浩然賈生,一種無形的大道壓制。周密只好退而求其次,將斐然留在了蠻荒天下,一舉成為天下共主。但不管是誰補缺,新任持劍者都會變成殺力最弱的存在。
此外被周密帶來此地的數十位劍修,除了皆是托月山百劍仙之外,更是托月山籌劃兩千年的神靈轉世,只是與雨四、㴫灘差不多,雖然都紛紛佔據一席神位,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神性不全,但這些都在周密的計算之內,誤差極小。
在重返人間之前,周密不知為何,允許一小撮新晉的高位神靈,保留一部分人性。例如離真,還有雨四和㴫灘。神靈,被譽為不眠者。周密有意無意讓他們保持一點人性,就像一個世俗人間的嗜睡之人,偏偏成了失眠之人。
「成神」只在結束階段
周密遊歷蠻荒天下,在托月山與蠻荒天下大祖論道千年,雙方推衍出萬千可能,其中周密所求之事之一,不過是天翻地覆,萬物昏昏,陰陽無憑,無知無識,道無所依,那才是真正的禮崩樂壞,瓦釜雷鳴。最終由周密來重新制定天象法儀,重作幹支以定日月度。在這等大道碾壓之下,裹挾萬事,所謂人心起伏,所謂滄海桑田,全部不值一提。
多年前,周密曾與大祖笑談天下事。後者對讀書人說道,請去最高處,要去到比那三教祖師學問更高處,替我看看真正的大自由,到底為何物!周密作揖行禮,答以四字:豈敢不從。
因此從他跨過劍氣長城那一刻起,就已經選擇走一條已經萬年無人走過的老路,鐵了心要以一人謀萬世,唯有一人即是天下蒼生。人性打殺殆盡,不做什麼神靈,要做唯一的神明。文海周密,要以最簡單的強弱之分,一了百了,隔絕天地眾生。
周密認為自己注定做不到比當年禮聖指定規矩更好,便要換一條道路,走得更高,乾脆打碎重建,從頭再來。如同快刀斬亂麻,亂麻皆碎去,天地重歸清明。
崔瀺曾經說過:天下太平了嗎?大概是太平了吧。那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我看未必。
周密既然能登天,就一定會返回人間。
周密自然並未將全部賭注,都押注在了那座古老天庭遺址,以周密的「獨夫」心性,肯定不介意多吃幾頭王座、飛升境大妖,之所以留下袁首、緋妃在內的其餘王座。是因為周密是在找那個兩座天下大勢的均衡點。
周密就算已經遠離人間,可是蠻荒天下依舊會在他的嚴密掌控之中,會繼續悄悄運轉。
斐然,瑤臣,托月山,其餘幾頭老王座,以及更多暗藏的棋子,如流白、周清高等,都是周密留在天下的棋子。而浩然天下的戰後人心,也等於是周密的一顆棋子。
這樣的浩然賈生,才值得托月山大祖,心甘情願拿出一座蠻荒天下,放心託付給文海周密。
周密的上中下三策,因為浩然天下守住了寶瓶洲和南婆娑洲,周密最終聯手托月山大祖,直接選擇保存底蘊,使得蠻荒天下的下策,好像變成了文海周密一人的上策。但是一局棋,還沒真正下完。其實只是進入收官階段。
周密坐鎮古天庭遺址,俯瞰數座天下的整個人間。托月山要為周密爭取到某個契機,例如百年之內,托月山一定要拖住浩然天下,拖住禮聖的補天缺。捨得讓出蠻荒天下極多版圖,也一定要將浩然天下的練氣士,從山巔修士,到所有年輕修士,一並拽入戰爭泥濘當中。
但是托月山肯定需要保證一件事,蠻荒天下必須不能真丟了。這是一個極其微妙、極其講究分寸的選擇,蠻荒天下既不能全部丟掉,不然那個周密,就會成為被動之水,無本之木,一座換了主人的新天庭,就只能孤懸天外。但也絕不能讓讓浩然天下休養生息,任由禮聖恢復浩然天下的全部天時。
周密根本不願意做什麼縫補匠,他要萬事萬物,都在他手中重建,別說是浩然天下的生死存亡,就連蠻荒天下的一切有靈眾生,山河版圖,周密到都不介意推到重來。
六.一個嶄新的天庭共主
舊神靈遵循不同職責,各負責其一,在十二高位神靈之下,同一職責也會分由不同神靈負責。如那位封姨,就並非遠古唯一風神,曾經的龍窯娘娘腔和蠻荒天下的雨四都是雨師神靈。但諸雨師都是水神的佐官,因此就神性而言,水部諸神中神性最高的就是高位神靈水神李柳,李柳就是所有水部神靈的“一”,其蘊含神性包含所有水部神靈的神性。而對所有舊神靈而言,神性最高的、最全,便是曾經的那位舊天庭共主,是舊神靈的「一」。
在蠻荒和浩然兩座天下的大戰最後,周密登天欲成為一個新的天庭共主,但因被陳平安佔據部分「一」的緣故,導致他如今的地位卻只是和舊火神相同,和舊神靈的天庭共主即是“一”,並不相等。這樣一個名不副實,和舊神靈大道並不相同的新天庭共主,恐怕也並不是青童天君真正想要留下的神道香火。
大戰之後,楊家藥鋪後院再無楊老頭,但在之前,青童天君卻是步步為營、瞞天過海,幾乎就要使得一位新的舊天庭共主,成為那個一,甚至即將要重現人間。就算這位新的舊天庭共主,與神道、與曾經的舊天庭共主,其實並沒有任何淵源。
至於曾經的至高神靈,舊水神李柳、舊火神阮秀,讓他們轉世為人,反而成了一種障眼法。他們到底最終如何,楊老頭其實不在乎。他想要得到的,是那個呼之欲出,可能成為新的舊天庭共主的存在。
作為曾經權柄極大的舊高位神靈,楊老頭在六十年前,就像是親手將神道的“一”,那位舊天庭共主的神性,在即將破碎下墜的驪珠洞天打散。然後任由小鎮所有人,去爭奪那個一。
彷若養蠱一般,甲子內,小鎮所有人都有資格爭奪舊天庭共主的神性。像阮秀和李柳這樣的神靈轉世可以去爭,命好如李槐這樣的人,可以去爭,命薄的、命硬的,人人都有機會。阮秀,李柳,李希聖,李寶瓶,窯工娘娘腔男子,杏花巷馬苦玄,泥瓶巷宋集薪,真龍稚圭,李槐,劉羨慕陽,顧璨,趙繇,林守一,蘇店,謝靈……誰都有機會成為一位嶄新的舊天庭共主。
但,目前,如果此後沒有意外,泥瓶巷陳平安,最終最有可能脫穎而出。
自然一開始並非就是如此,甚至楊老頭曾最不看好他,奈何陳平安命硬,就像莊稼地旁邊的一棵野草,風雨裡一次次被壓趴下,可能一條土狗撒尿都不愛靠邊,只是每當春風一吹,次次新年新氣象。即便如此,楊老頭還是覺得,修行路上是一步慢步慢,那時的陳平安確實很難脫穎而出。
但陳平安偏偏靠著吃百家飯長大了,宋集薪差點死於他手,馬苦玄亦敗於他三次,娘娘腔窯工、阮秀、李柳先後內心認同陳平安,稚圭一早就認陳平安為主,李寶瓶、李槐、林守一等人一路跟隨在陳平安之後,顧璨的小泥鰍被陳平安一分為二......楊老頭給陳平安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可曾吃飽?
自然,這種「一」的獲得,並不是只加不減。不單單是陳平安的默默獲得,也有陳平安自身神性的流失,這才是楊老頭那份手筆的厲害之處。無數“小事”,都隱藏著極度隱晦、深遠的人心流轉,神性轉化。
每一次肯定他人,陳平安就會失去一份神性,但是每一次自我否定後的某種肯定,就又能悄悄吃掉一部分積攢在身的神性。
李寶瓶的赤子之心,所有天馬行空的想法和念頭,某些程度上亦是一種“歸一”,馬苦玄的那種肆意妄為,何嘗不是一種純粹。李槐的洪福齊天,林守一近乎天生熟稔的「守一」之法,劉羨慕陽的天賦異禀,學什麼都極快,擁有遠超常人的得心應手之境地,宋集薪以龍氣作為修道之起始,稚圭有望脫胎換骨,在恢復真龍姿態之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桃葉巷謝靈的「接納、吞食、消化」道法一脈作為登天之路,火神阮秀和水神李柳的以至高神性俯瞰人間、不斷聚攏稀碎人性……小鎮所有年輕一輩,各自互為障眼法。這一場無聲無息的天道爭渡,原本人人都有希望成為那個一。
在陳平安自己身上,也會有神人之爭。在大驪京城,以粹然神性之姿現世的陳平安,之所以會那麼強大,就是他當時自身人性的不全。陳平安合道半座劍氣長城,在返鄉之前,為了熬更多的歲月,就先將悲傷,倦怠,仇恨,憤怒……等於剝離出了近乎全部的負面情緒,最後甚至將更多情緒,都一一摘出,只為了能夠看顧半座劍氣更久。
純粹神性和人性之爭,決定了陳平安究竟是誰。是天庭共主,還是陳平安。
七.兩個半個「一」的對峙
最大意外,還是登天之後,周密才發現自己的粹然神性,確實沒有缺少,甚至比預期還要高出一成,可癥結在於,那某個一,周密只得到了將近一半,問題是這種近乎一半,無限接近,但就是這毫釐之差,天壤之別。而且周密就算施展了後手,可那個一,就會跟著水漲船高,讓周密始終無法過半。就算如今的周密,已經是昔年天庭共主的大半境界,卻始終依舊未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一。使得他不得不拖延重返人間的時間,也因為未能成為那個一,如今周密的視線,許多地方暫時都無法觸及。
周密和陳平安曾經討論過一事。
陳平安認為哪怕憾事往往讓人失望。可是我還是要做到不讓別人失望。
周密卻認為那是一個人還未曾真正失望過。
然而陳平安和周密,誰都不是那個一世俗意義上的什麼轉世,周密就是周密。
依然待在人間落魄山的陳平安,出身普通,不過是個贏下桌上全部賭注,大小通吃的命硬之人。
他們各自的半個一,都是各憑力心力,成為繼承者。
二人最終聯手造就今日格局,一方居高臨下,俯瞰人間大地,一方腳踏實地,仰頭與天對峙。
而後來三教祖師共同散道,圍堵舊天庭遺址,不單是針對周密,更是限制所有神道,無形中讓此格局更加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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